暮雪面露難色：“紫婉姑娘現(xiàn)下是死囚，我怕是做不了這個主，恐怕只有去求督公了?！?p> 紫兒聽了，拍著胸脯向巧惠保證道：“你放心，督公最聽我們小姐的了，等他回來，小姐一出面，一準(zhǔn)兒答應(yīng)?！闭f罷，一邊將桌上的粥推到巧惠手邊，催她快些喝了。
巧惠略微平靜下來，亮晶晶的眼眸盯著暮雪：“小姐，是真的嗎？”
暮雪有些不安，她才和王陽關(guān)鬧得那樣不愉快，轉(zhuǎn)眼去求他，也不知他是否還會賣這個人情。
不管怎樣，眼下先安撫下巧惠就好。于是向她遞了個肯定的眼神過去，點了點頭。
巧惠這才安下了心，接過紫兒的粥，慢慢舀著喝了。大家這才松了一口氣，相視一笑。
江南的秋天極為短暫，一夜秋風(fēng)起，氣溫便驟降了下來。與蕭瑟秋風(fēng)一同到來的，還有皇帝催督公趕在年前回京的詔命。那個在余杭被活捉的刺客，終于受不住刑，更兼為了保家中妻小，向官府招供。他供出的上級，正是太子的門人。原來這知府是二皇子母妃的遠房親戚，太子怕他立此大功，長了二皇子的威風(fēng)，才下的殺手。
不出所料，此事直指太子。事關(guān)重大，王陽關(guān)將詳情寫成密折，快馬加鞭地送給了皇帝，便返回了姑蘇。
督公時隔日久回府，眾人聞訊跪迎。他命免禮，在人群中驀然一瞥，就見到了暮雪的身影。他未多言，想到手上還有要辦的公務(wù)，直奔書房而去。
暮雪本不愿再與他糾纏，但是想到自己答應(yīng)巧惠的事，只得跟了上去。下人在他的書房烤了爐火，屋里很暖和，他隨手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三寶見暮雪來了，也不伺候了，自覺地退了出去。
暮雪一板一眼地向他施禮，屈了屈膝道：“督公，巧惠有一件事，托奴才來求您?！?p> 他“嗯”了一聲，等著她的下文。
“巧惠知道了紫婉姑娘和那古董店掌柜的一同害死知府大人的事了，她念著昔日的主仆情誼，想去見紫婉姑娘最后一面?！彼笾碌馗爬讼拢盅a充道，“奴才已經(jīng)答應(yīng)她了，請您務(wù)必同意?！?p> 窗臺上，書架子上，墻上，都點上了明亮溫暖的燭光，她的影子隨著燭光微微搖晃。王陽關(guān)靠在椅子上，面無表情道：“我憑什么要同意？”
暮雪有些急了：“這樁案子破得快，多虧有巧惠提供線索，她現(xiàn)在只不過想要見舊主最后一面，您就通融通融吧。”
王陽關(guān)翻了翻書，答道：“不，她從未幫我破案，這樁案子破得快，應(yīng)該多虧了你聰明才對?！?p> 她聞言一愣，才反應(yīng)過來他是在夸她，臉有些燙紅。
“但是，紫婉勾引外人害死知府，罪該萬死，沒有求情的余地，就算是探監(jiān)也不行。”王陽關(guān)一口回絕，“以后這種小事不要找我?！?p> 她其實也猜到了，督公一向冷血無情，對戴罪之人從不心軟，怎么會為了巧惠這樣的小丫頭破例呢?？墒乔苫菔莻€實心眼兒認死理的姑娘，若不讓她去，又鬧絕食可怎么辦？
這樣想著，她硬著頭皮上前求他：“法理不外乎人情，又不是讓您免了紫婉的罪，只不過讓她們主仆見上一面，您就答應(yīng)吧?！?p> 王陽關(guān)向來話不說二遍，將冷冷的目光掃向她。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暮雪依舊堅持：“您方才不是說奴才對本案有功么，那奴才不要賞賜，只求您答應(yīng)巧惠這件事?！?p> “你本就是協(xié)助我辦案的，這是你份內(nèi)之事，怎么還要討賞？”
暮雪語塞，他都已經(jīng)這么說了，她還能如何相求呢？
像是不經(jīng)意地被人打了重重的一拳。原來，他不過將自己當(dāng)做手下的鷹犬，她替他做事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份的，有功不賞，有過才罰。
或許那日她在客棧拒絕嫁他，他便已對她冷了心腸罷。
“奴才明白了?！彼蛄颂蜃齑?，福身告退。
他本來還想叫住她說會話，又覺得不急于這一時。他不喜歡過多的婦人之仁，想著這次給她個教訓(xùn)也不是壞事。
暮雪灰心喪氣地去到巧惠房里，縱然沒有顏面，也終是要面對的。巧惠見她來了，忙迎上來：“怎么樣？督公許我去了么？”
她搖了搖頭。
巧惠滿臉掩不住的失望之色，讓她心中更添了幾分愧疚。
“是我無能，辜負姑娘所托。”暮雪深深地福下身子，“這事兒算我對不住你。姑娘若不解氣，打我罵我也使得，但別再絕食了?！?p> “小姐！”綠兒紫兒驚呼一聲，忙去扶她。
“這怎么使得？”巧惠嚇了一跳，急忙退了幾步擺手，“小姐豈不是折奴才的壽了？”
暮雪更加羞慚：“我實算不上什么小姐，都是她們亂叫的。我和你們一樣，都是督公手下的奴才而已。”
“不?！鼻苫莸溃澳侨帐悄I下我的，我便只認您這一個主子。我已想明白了，紫婉姑娘是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別人。這最后一面，就是不見……也就罷了?！?p> 暮雪沒想到，巧惠非但沒有責(zé)怪她，還反過來勸她不要與督公為難。暮雪心道，這有什么可為難的，他要是答應(yīng)，也只不過一句話的事情，他不答應(yīng)，想必就是存心給她難堪而已。
事后暮雪便不再去王陽關(guān)書房伺候，有興致時養(yǎng)花澆水，閑時則喝茶讀書，一副不問世事的樣子。
眼看她悠然地掃著枯葉，三寶緊跟后面苦勸：“暮雪小姐啊，你這又是和主子置什么氣？且不說你這不合規(guī)矩，你現(xiàn)在不在，主子成日連個笑臉都沒。”
暮雪掃完地，拿起花灑給花澆水，淡淡地道：“他本來就沒什么笑臉，我去了，才會更讓他堵心?！?p> “當(dāng)奴才求您了，您就回去伺候吧?！比龑毎笾拔揖蜎]見過主子對誰這么好過，您怎么的就這么不給好臉，要換個人這么對主子，早小命不保了?！?p> 一提起這個暮雪就生氣，她轉(zhuǎn)過頭沖三寶冷笑：“咱們都是做奴才的，本來就是過的朝不保夕的日子，就算我上趕著去巴結(jié)他，也沒用的?！?p> 三寶說不過她，又犯著急，不得已，拿出督公身邊掌事公公的身份來，對她道：“你若再不回去，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