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關(guān)卡

　　關(guān)卡前大概堵了有上千人，從遠(yuǎn)處看來是聚在一起，實際頂多是三五成群，人與人之間隔得老遠(yuǎn)。尤其是一些咳嗽或是身上有傷帶膿的人，更是人人辟易，如躲瘟神一樣。

　　其實阿原和沈思一路走來見得多了，許多人只是饑寒交迫得了風(fēng)寒，或是受傷不得醫(yī)治才感染化膿的。但恐慌之中的人們哪管這些，把他們錯當(dāng)成疫者活活打死的，也不少見。

　　阿原和沈思交換了一個眼神，也抬袖掩住口鼻，慢慢擠到人群前方，站在木欄箭樓之前。四周哀聲遍野，哭號不絕，無數(shù)人跪在地上，向木欄之后的兵士磕頭苦求。

　　也有幾個身強(qiáng)力壯的男子拍著胸脯，連跳帶比劃朝著木欄之后的兵士大喊不?！此麄円粋€個中氣十足，怒罵跳腳倒也未必有多激憤，更多是在證明他們沒得疫病。

　　可無論他們作何舉動，木欄后箭樓上的兵士都是面無表情一動不動，仿佛眼前這些人壓根不存在一樣。

　　“大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幫當(dāng)兵的是哪來的，為啥不讓咱們過去？”

　　沈思在人群中扯住一個看起來老實忠厚的男人問了起來，那人看了沈思一眼，見他干干凈凈不像有疫病的樣子，這才答道：“誰知道這幫王八蛋是哪來的？俺家山里頭生了邪病，全村的人都死了，就剩俺一個好不容易跑到這，想去東國避避難，沒想到這幫人把每個道口都堵得死死的，哪也過不去。嗚嗚，這下哪還有活路，難道俺真要死在這么？”

　　男人說著竟然嚎啕大哭起來，這也難怪，疫病一生，無知的鄉(xiāng)下村夫不知如何防治，只能向著遠(yuǎn)離瘟疫的地方亡命奔逃。如今被堵在這里，進(jìn)進(jìn)不得，退又不敢，在這人群混雜的地方早晚會染上疫病，一命嗚呼。

　　對他這樣僥幸不死的人來說，性命更格外珍貴一些，如今眼見全無生路，怎能不悲切淚流？

　　“阿原，看樣子不太妙，金銘國這是要把整個云嶺和西北諸國邊界全部封鎖，讓所有疫區(qū)之人都不得進(jìn)入東國腹地。這么下去，他們固然可以獨善其身，可云嶺和西北諸國，只怕就要成為人間地獄了啊……”

　　阿原點了點頭，沈思說的沒錯，如今云嶺和西北諸國雖然疫情嚴(yán)峻，但好歹還有逃到東國去求生這點希望。倘若連這一線生機(jī)也被剝奪的話，那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

　　絕望之中的人會做出什么事來，他們一路上已經(jīng)見過太多了。

　　金銘國這么做，或許可以保護(hù)自己子民免受瘟疫之災(zāi)?？蓪σ邊^(qū)的災(zāi)民來說，未免太殘酷無情了些。這些高高的箭樓柵欄，此刻既是百萬東國子民的護(hù)身符，也是橫在萬千疫區(qū)災(zāi)民頭上的催命索。

　　阿原與沈思對望了一眼，一向默契的二人此刻卻不知對方作何打算，只因他們心中都是一般的茫然。

　　在接連不斷的天災(zāi)人禍面前，此時去不去得了偃羽城，修不修得了仙在善良俠義的兩個少年心中都不再重要，他們更擔(dān)心的是這一群人該怎么辦。

　　上千人聚在一起，而且可能會越來越多，總會有沾染疫病之人，一旦傳染開來，便不可收拾——這點簡單的道理，誰都能想明白。

　　“媽的，反正在這也是等死，老子和你們這幫龜孫子拼了！”

　　也不知是誰帶的頭，這一聲呼喊卻是吼出了關(guān)卡前所有人的心聲。那些身強(qiáng)力壯的男人首當(dāng)其沖，奮力翻過木欄，大吼著向前沖去。

　　“上?。【退闼溃膊灰頎€死，給老子一個痛快的！”

　　“大伙一起上，咱們這么多人還怕他們幾個當(dāng)兵的么？”

　　眾人一起聒噪，一時聲勢驚人。原本只是在后方含淚啜泣的人也被鼓動起來，站起身來一齊向關(guān)卡前涌去。人群匯聚成一座大潮，眼看就要將關(guān)卡沖毀……

　　“嗖——嗖——”

　　迎接人群的是一陣整齊的機(jī)括聲，一排排弩箭像雨點一樣從天而降，瞬間便將沖在最前面的幾個人活生生釘死在地上。

　　還沒等眾人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又是一排弩箭射過來，后面跟上來的幾個轉(zhuǎn)眼間又倒在前人的血泊里。

　　東國的機(jī)關(guān)連弩，果然不凡。直到第三波弩箭射過來，驚慌的人群這才意識到他們面對的不只是幾個兵士，而是一群冷血無情的殺人機(jī)器。

　　幾個幸運(yùn)闖過箭雨的人也只是多站立了片刻，迎接他們的是一排明亮的長槍，和一聲整齊的大喝——“殺！”

　　密集整齊的槍陣，如篦子一般將幾個漏網(wǎng)之魚活生生釘在木欄上。木欄之后的丈許間，血流成河，無人能越雷池一步。

　　沒人會在死亡前無所畏懼，哪怕只能多活上一會，大多數(shù)人還是會下意識地選擇逃生。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喊聲、哭聲，頓時亂作一團(tuán)。像是大浪拍在堤壩上，碎成一片片片浪花——鮮血翻滾的浪花。

　　阿原和沈思沒有沖上去，也并沒有被箭雨槍陣傷及，可這場血淋淋的大屠殺，還是深深刺傷了他們。

　　他們見過殺人，也殺過人，但這樣的慘象，對兩個少年來說實在太過殘酷。

　　一愣神的功夫，阿原和沈思已經(jīng)險些被沒頭蒼蠅一樣亂撞的人群撞倒。還是阿原先反應(yīng)過來，飛身上前將一個摔倒的孩子從人群腳下抱了出來。

　　箭樓上的兵士總算沒有趕盡殺絕，見人群一哄而散，沒有再沖擊關(guān)卡的意圖，便停下了弩機(jī)。大概他們也不愿多造殺孽，或者純粹覺得無需再浪費寶貴的弩箭。

　　阿原和沈思等幾個人將傷者一一抬離，但木欄另一端還是留下了幾十具血肉模糊的尸體。

　　夜幕降臨，關(guān)卡前回蕩著痛哭和哀嚎聲，悲痛和絕望籠罩著整個天空。

　　沒有人對阿原和沈思的義舉說聲謝謝，他們也并不需要。阿原只是緊了緊衣領(lǐng)袖口，整理了一下劍匣中的古劍、銀弓和金箭，沉聲對低頭默默擺弄一件機(jī)關(guān)物的沈思問道：“沈思，敢不敢和我去大殺一場？”

　　“殺人我可不在行?！鄙蛩紦u了搖頭，晃了晃手里的筒狀機(jī)關(guān)，淡淡地道：“我擅長的是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