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越州府治下的一座古老城池。這里山水絕美,氣候宜人,整個江南道近一半的茶葉都產(chǎn)自此地。
正午時分,陸忻帶著三名許府家丁泛舟西湖之上,四周是粼粼的波光,倒影著青蔥群山。穿越之前,陸忻的家就在杭州,對西湖很熟悉。但在唐朝,他還是第一次來杭州城。
這時候的西湖,面積要比現(xiàn)代大上許多,環(huán)境也更加的幽靜。沒有那么多房舍,更沒有那么多的游人。聽身邊的伙計說,二十年前,隋朝大臣楊素奉皇帝之命鑿?fù)私线\河。這才讓原本安靜的杭州城變得熱鬧起來。陸忻自然懂這個道理,要想富,先修路。在交通極為不便的古代社會,水路遠(yuǎn)比陸路要快上很多。
饒是如此,公元627年的西湖,顯然還沒有名揚天下。陸忻在湖面上觀望許久,也沒能見到第二艘船。視線的盡頭是幽靜的群山,被濃霧鎖著,宛如仙境。西湖還未出名,也許是少了幾座靈驗的寺廟。也許,是少了幾句傳世的詩詞。但在陸忻眼里,此時自己所看到的西湖,應(yīng)當(dāng)是歷史上最美的一刻。
“陸,陸掌柜,還有半刻鐘就能靠岸了。不過想要爬上獅峰山,還需一些周折。咱們是否先吃點干糧,填一填肚子?”
說話之人名叫何猛,是東院的乙等家丁,三十七歲的年紀(jì),算是許府的老人了。許三金雖然是讓陸忻接手茶葉生意,但也只是給了他一家店鋪。負(fù)責(zé)往來山陰縣與杭州城,倒賣獅峰山上的茶葉,但生意一直不溫不火。陸忻看過賬本,如果不改變生意模式,想在幾年內(nèi)賺夠兩百兩銀子,非常難。
因而這一次出門,他決定親自登山,看一看種植茶葉的地方,然后再思考其中的門道。不過因為年紀(jì)小的緣故,幾個店里的伙計沒有真的拿他當(dāng)掌柜的看,陸忻指使起來,并不順手。
“不必了,你們不是說,山中還有人家嗎?我們買他們的茶,他們自然會給飯吃,何必以干糧果腹。”
陸忻出了許府后,隨身帶著一口劍。那是啞巴吳交給他練習(xí)劍法用的,不鋒利,但很沉重。每個夜晚,當(dāng)別人都在睡覺的時候,陸忻都會持劍練上幾個時辰。短短幾天下來,無論是臂力還是精神,都強大了許多。
三個伙計并不在意陸忻的身份,倒是有些害怕他手里的劍。加上陸忻總是一臉冷漠的表情,這位小掌柜的話,他們還是不敢不聽的。
一行人爬上獅峰山的時候,茶農(nóng)們早已開始采茶了。說是茶農(nóng),其實就是幾戶生活在山上的普通百姓,全部加起來還不到二十口人。所謂靠山吃山,這些山民唯一的收入就是賣茶。但現(xiàn)在是夏季,夏茶相對味苦,并不是很好賣。所以當(dāng)?shù)弥S府的茶商來買茶后,山民們都非常熱情。
“小雨,從府城來的貴客正在家里候著,你快去給他們沏上爺爺剛摘的新茶,可別怠慢了?!?p> “好嘞,我這就去?!?p> 田埂間,一個十四歲的少女正興高采烈地往住處跑。她叫田雨兒,是村里最年長者田貴的親孫女,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獅峰山上的百姓都是幾十年前逃難上來的,不受朝廷管制。所以這十幾個山民便按照習(xí)俗,以長者為尊。每次有客商到,都是由田貴爺孫兩個出面招待,并決定茶葉的價格。
陸忻坐在四面通風(fēng)的竹屋里,聞著清新的茶香,頓覺神清氣爽。獅峰山上的溫度要比山下低很多,是個納涼避暑的好地方。不過他剛坐下沒多久,田雨兒就急匆匆的跑了進(jìn)來。長發(fā)披肩的她,因為出了汗,將袖子卷起,露出了雪白的肌膚。一滴滴汗水自臉頰滾落,如晶瑩的山泉。田雨兒很美,雖然才十四歲,但身材高挑,長相清秀。加上山里人獨特的氣質(zhì),一時間看得眾人都挪不開眼。
陸忻也看得癡了,眼前的女孩,干凈、出塵,身上完全沒有一點塵世間的煙火味。就像以前看電視時見到的小仙女,只在夢里遇到過。陸忻不禁吞了口口水,但隨即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轉(zhuǎn)過了頭。
“原來是何大叔,咦……這位小弟弟,還是第一次見呢?!?p> “放肆,這位是我們許府的陸掌柜。日后獅峰山上的茶,都由陸掌柜親自采買,還不快些見過?!?p> “噗!陸掌柜?這小孩才多大呀,個兒還沒我高呢……嘻嘻嘻嘻,小女田雨兒見過陸掌柜。諸位貴客稍等,我去給你們沏茶?!?p> 何猛等人已經(jīng)不止一次上山了,田雨兒顯然是認(rèn)識的。但一聽說陸忻是許府的掌柜,立刻就摸著他的頭大笑了起來。陸忻被一個女孩說個矮,有些尷尬。但田雨兒的手特別的柔軟溫暖,雖然是被摸頭,但他并沒有躲開,反而羞紅了臉。最后還是何猛在一旁變了臉色,田雨兒才笑著跑開。
過了片刻,少女將泡好的茶端了上來。陸忻隔著老遠(yuǎn)就聞到了一股濃香,茶一上桌,他便拿起來喝了。只覺得十分甘甜可口,滾入喉中,人便覺得清爽舒坦。但奇怪的是,何猛三人卻沒有喝茶,反而看著手里的杯子眉頭緊鎖。
“怎么了?”
陸忻不解,還以為這茶有什么問題。這時候,已經(jīng)年過七旬的田貴走進(jìn)了屋中。一聞到茶香,臉色驟變,看上去很緊張。
“小雨,你怎么回事,讓你沏個茶都能沏錯。諸位貴客,實在是不好意思。這茶葉是小老兒私下用火翻炒過的,所以泡出來的水看上去有些奇怪。諸位莫喝,我這屋里還有清晨剛摘的新茶,這就給諸位泡上。”
田貴很快就收了眾人的茶杯,而后又重新泡了一壺茶。新的茶葉是早上剛摘下來的,沒有過任何的加工。田貴直接用開水沖泡,雖然也有香味,但并不濃郁。陸忻有點喝不慣,何猛等人卻是怡然自得。
這時候陸忻才想起來,許三金泡茶喝茶,用的都是新鮮的茶葉。而且整個江南道,幾乎都是這樣??稍诂F(xiàn)代,所有茶葉都是經(jīng)過特殊的步驟翻炒加工過的,兩者泡出來的味道截然不同。
“怪不得唐朝沒人喝茶呢,把直接摘下來的葉子往水里擱,哪會有什么味道,而且還不易存儲??磥磉@老爺子,是炒茶界的鼻祖啊?!?p> 這一發(fā)現(xiàn)讓陸忻極為興奮,如果所有人喝的茶都是未經(jīng)加工的新鮮葉子,那么他只要將茶葉翻炒后再賣,肯定能提高銷量。更為重要的是,茶葉加工是未來茶道文中極為重要的一環(huán)。如果操作得當(dāng),陸忻很可能成為推動茶道文化發(fā)展的見證者和親歷者。
但炒茶也是一門大學(xué)問,在現(xiàn)代,茶葉價格的高低,與茶葉的加工方式有著很深的關(guān)系。陸忻自然是不懂炒茶的,但田貴似乎已經(jīng)有了一些發(fā)現(xiàn)。就在陸忻放下茶杯準(zhǔn)備詢問田貴時,竹屋外又來了一批人。
為首的是個年紀(jì)看上去四十左右的胖子,一身富貴打扮。手里拿了折扇,兩顆門牙裸露在外,眼睛細(xì)小,笑起來的樣子十分猥瑣。五個壯漢跟在其身后,看著像是為奴的家丁。田貴在看到這伙人后,神情立馬緊張起來,甚至有些害怕。
“嘿嘿嘿,田老頭,多日不見,你這倒是從來不冷清。罷了,今兒個上山,本老爺就是想問問你,小雨的婚事考慮得如何了?擇日不如撞日,也該給句話了吧?”
胖子也不顧田貴家中有客,旁若無人的走了進(jìn)來。一雙小眼睛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什么。
“牛員外,您是杭州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財主,家中已有十三房妻妾,不差我們家小雨一人。那妮子還小,除了采茶,啥也不會,可進(jìn)不了牛家的大門吶。”
“哼,好你個油鹽不進(jìn)的死老頭,敬酒不吃吃罰酒,滾一邊去。田雨兒能不能進(jìn)我牛家的門,本老爺說了算!”
田貴上前賠笑,卻被胖子一腳踹到了地上??匆娺@一幕,原本躲在里屋的田雨兒連忙沖了出來。
“爺爺,爺爺,您沒事吧?牛二程,你趕緊滾出去,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踏進(jìn)牛家的門半步!”
“哈哈哈哈,本老爺就喜歡你這樣的剛烈女子。死?在本老爺面前,你想死都難。來人啊,給我綁了帶回府里,本老爺今晚就要洞房!”
牛二程低頭俯視著田雨兒,淫笑連連。那田貴年事已高,哪挨得住他的一腳,已經(jīng)癱在地上起不來了。門外的幾人見自家老爺發(fā)令,擼起袖子就準(zhǔn)備進(jìn)屋。但還沒走幾步,就看到一口劍猛地落在了門檻上。
牛二程嚇了一跳,但隨即就神色暴怒地看向了陸忻一行。
“你們是什么人,想管我牛家的事?你們就不怕出不了這杭州城嗎?”
“哼,田貴是我許府的茶農(nóng),你若敢動他們二人分毫,便是與整個許府作對?!?p> 陸忻冷笑,緩緩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