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三年,五月。
江南道一帶,天氣已逐漸變熱。大唐境內(nèi),許多州、縣都發(fā)生了旱情,各地官員具上表朝廷,要求戶部下?lián)苜c災(zāi)錢糧,以固朝綱。
太宗皇帝為替百姓求雨,親至泰山祭天,又于白龍池撒下銅錢萬貫。次日,頒布詔令,免去各干旱州縣一年賦稅。此舉深得民心,大唐朝廷與太宗皇帝的威望一時無二。
不過饒州因靠近鄱陽湖,境內(nèi)一直風(fēng)調(diào)雨順,倒是沒有受到旱情的影響。其治下的村鎮(zhèn),多是些山清水秀之地,氣候更是宜人。
凰崗村,位處饒州東南部,距離鄱陽湖不到百里。村子背靠兩座大山,正前方有一條大河流過,西面則是大片的濕地。
清晨時分,陸忻自昏迷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老舊的木床上。朝四周打量,眼前是一間明亮的屋子,十分空曠,只有幾張座椅整齊的擺放在角落。
房門是開著的,有兩扇窗。陽光落下,夾帶著陣陣清風(fēng),很是舒服。眼前的場景,讓陸心突然愣住了。此時此刻,自己似乎回到了兩年前,回到了小溪鎮(zhèn)屠爺爺?shù)募依铩?p> 陸忻晃了晃腦袋,頭還是很疼。他想坐起來,卻怎么也提不起力氣。昏迷前的記憶并不是那么清晰,他只記得。月不黑似乎在最后一刻變成了狐妖,在河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而自己,則從破碎的海鶻船上,掉進(jìn)了水里。
雖然不知道當(dāng)時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至少能夠確定,眼前這地方并不是上玄天宗。
“看來是有人救了我。也不知狐貍和揚(yáng)家姐妹怎么樣了,有沒有逃過黃宇一的糾纏……”
陸忻想到這,心頭一怔,轉(zhuǎn)身尋找游仙劍。但床上和屋子的四處都不見蹤影,這令他臉色驟變,掙扎著就要起來。
陰陽游仙劍是連上玄天宗宗主,入神境高手都不惜放下臉面搶奪的神兵。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何況陸忻本就是練劍之人,對他來說,這世間萬物,沒有什么比一口神劍更有吸引力。
“你在找它嗎?”
這時,一道略顯蒼涼的聲音自門外響起。陸忻抬頭看去,只見一鶴發(fā)童顏的老人家正手持游仙劍,緩緩走來。而他的另一只手上,還托著一個碗。一股濃郁的中藥味,瞬間彌漫整個屋子。
“老爺爺,是您救了我?”
“不,是這把劍救了你。”
老人穿著一身青色長袍,紅光滿面,看不出真實(shí)年齡。放下劍后,在床邊坐下,示意陸忻將碗里的藥喝了。
“你身中劇毒,昏迷了九天九夜,幸好這山中有一株仙草,可解百毒。這是最后一碗藥,喝下后再過一個時辰,便能下床了?!?p> “多謝老前輩。不過……您為何說是這劍救了我?”
老人熬的藥并不苦,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陸忻一口氣喝下后,開始詢問自己被救的經(jīng)過。據(jù)老人說,九天前,整個饒州一帶都在下暴雨。村中河水暴漲,他本想去河道的入口處放幾個竹簍捉魚。卻在途中看到了一個漂浮在水面上的少年,而少年之所以沒有沉入河底,正是被一口懸空的神劍托住了肉身。
在和老人聊天的過程中,陸忻發(fā)現(xiàn)眼前之人無悲無喜,臉上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緒。而且說話的聲音,除了有些蒼涼外,還有一絲看破紅塵的從容與淡泊。在說到懸空的神劍時,語氣之中甚至連半點(diǎn)震驚都沒有,這絕非是一個普通的村民。
陸忻喝完藥不久,老人便走了,說是要去一趟遠(yuǎn)方。并告誡陸忻,大病初愈,不可長途跋涉,讓他在村中多待幾日。陸忻很想詢問老人的身份,但一直都找不到機(jī)會。此后又過了一個時辰,身體果然如老人所說恢復(fù)了力氣,能夠下床了。
走出屋外,眼前是一大塊青蔥草地,四周全是茂密的竹林,花香鳥語。屋子顯然是建在山上的,左手邊有一條通往山下的路,很是崎嶇。
陸忻剛剛蘇醒,雖然能走路,但身子依然虛弱。他決定就在山中修養(yǎng)幾日,等恢復(fù)如常后,再想辦法去尋找書生和狐貍。
聽老人說,凰崗村還在饒州境內(nèi),就說明離自己當(dāng)晚墜河的地點(diǎn)并不遠(yuǎn)。這一帶,都還是上玄天宗的勢力范圍。陸忻不敢到處亂走,在山中稍微活動了下筋骨,便回到屋中取了游仙劍,在草地上演練招式。
可慢慢的,陸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上出現(xiàn)了一些驚人的變化。首先,他對周圍環(huán)境的感覺和以前不太一樣了。眼睛似乎看得更加清楚,耳力似乎也更加的靈敏了。舞劍時,他甚至能感覺到腳下的草叢中有螞蟻爬過。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現(xiàn)象,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而且雖然是大病初愈,但陸忻演練劍法的過程中,以前并不順暢的招式,現(xiàn)在竟然都能一氣呵成。身子更加的輕盈,手臂和雙腳的力量卻更加的強(qiáng)大。
“吳叔曾說過,妙筆劍法至化境,內(nèi)力打通奇經(jīng)八脈,可讓六識敏銳,耳目的能力大大提升。我現(xiàn)在,難道是突破了?不可能……我的劍法,遠(yuǎn)遠(yuǎn)還沒到大成之境,又怎么可能擁有化境的力量?”
此時的陸忻,驚喜交加。身體出現(xiàn)的變化,明顯是一件好事。但他根本弄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閉上眼,盤膝坐在草地上。陸忻逐漸將自己的思緒放空,耳畔,很快出現(xiàn)了大量的蟲鳴鳥叫聲。這些聲音,并不特殊。隨便進(jìn)一座大山,都能聽見。但跟往常不同的是,陸忻此時能分辨出這些鳥叫聲源自十幾種不同的鳥類。蟲鳴聲也一樣,至少有數(shù)十種不同的聲音隱藏在周圍的草木之間。
這,顯然是一種微觀世界的感知能力。不僅僅是耳力增強(qiáng)了那么簡單,而是人對整個天地的洞察力在提升。
“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我閉著眼睛不去看,腦海中也會出現(xiàn)天地的輪廓。草叢下的螞蟻,花蕊中的蜜蜂,竹葉上的飛蛾……”
靜下來后,陸忻只要心念一動,就能知道周圍環(huán)境中發(fā)生的一切。這種在大腦中形成的景象,仿佛只要通過呼吸就能輕易得到。
“武學(xué)巔峰高手,百脈皆通,可用意念感知體內(nèi)器官的變化和血液的流動……如果我沒有理解錯吳叔的意思,那么現(xiàn)在我所看到的,應(yīng)該是體內(nèi)世界?!?p> 當(dāng)陸忻的念頭安靜到極點(diǎn)時,腦海深處出現(xiàn)了一個橢圓形的世界。朦朧、混沌,如天地初開時的模樣。而在那世界的正中央,有一個淡青色的漩渦,正緩緩轉(zhuǎn)動著。漩渦上頭,懸浮著一縷火焰,仿佛夜空中的星辰。
“難道,這就是狐貍說過的,法力漩渦?”
陸忻睜開眼,腦海中的畫面瞬間消失。他無法解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只能等找到月不黑等人后,再去弄明白了。
山中的日子很清閑,也很安靜?;藣彺宀⒉淮螅先说姆孔佑纸ㄔ谏缴?,幾乎人跡罕至。陸忻每日就從山里打些野味來吃,除了做飯,便是練劍,倒也自在。一連過了五日,老人還是沒有回來。陸忻見身體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便決定下山找找看。
畢竟是老人將他從水中救起,又解了他的尸毒。雖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但臨行前,總是要道一聲謝的。
按照先前的計劃,月不黑一伙只要逃過上玄天宗的糾纏,一定會跟著揚(yáng)家姐妹前往苗疆。但當(dāng)時眾人惹怒了黃宇一,月不黑變化妖狐真身,雙方打上一架在所難免。只要動了手,上玄天宗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這樣一來,月不黑等人也有可能會被抓回鄧州龍城。
陸忻決定下山后去饒州城看看,畢竟這是上玄天宗的勢力范圍,也許能打探到一些消息。
下了山后,陸忻將村子逛了一圈,沒有找到老人。而后坐船去了鎮(zhèn)上,驛站有馬車直達(dá)饒州城,但陸忻此時身無分文,只好跟著驛站的馬車步行。說來也怪,連著走了兩個時辰,陸忻竟然感覺不到一點(diǎn)疲憊。甚至腳步如飛,比馬跑得還要快。
到達(dá)饒州城時,剛好是飯點(diǎn)。陸忻將從山上打到的兩只野雞和一只野兔拿進(jìn)了一家酒樓,掌柜的很快便出了三十文錢買下,并送了兩個小菜和一壺酒。陸忻一邊吃飯,一邊從二樓的窗戶往下看。這是饒州城中最繁華的一條街道,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希望能看到幾個上玄天宗弟子,或許能想辦法打聽到月不黑等人的行蹤。
“大哥,已經(jīng)到饒州城了,也該告訴我們古墓的位置了吧?還有,如此重要的一座墓,你究竟是從哪得來的消息?”
“是啊,曹師兄。不是兄弟幾個信不過你,我們六人瞞著門派,從河南道一路至此,千山萬水,可不能空著手回去。但這墓是管輅大弟子秦嘯之墓,事關(guān)司天不周硯的下落,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管輅?司天不周硯?難道是五大神兵之一的,司天不周硯?”
陸忻吃了兩口菜,剛要倒酒喝,耳畔傳來的交談聲,卻讓他猛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