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雖然說的是臨時(shí)宣判,但以其在朝中的地位,金口一出,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基本都不會有異議。而且駱賓王此時(shí)得罪的,不光是那些郡望、世家子弟,他幾乎是將全天下的讀書人都給得罪了。
但事情鬧到了這一步,依然可大可小。只不過,朝廷不會為了一個(gè)布衣出身的賤民,站在各大郡望、世家的對立面。
正如盧厚澤所說,孰輕孰重,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掂量的清楚。
可即便是到了這樣的關(guān)頭,依然還有人要站出來維護(hù)駱賓王。陸忻這一動,再次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就連臺階下的長孫無忌,都皺了一下眉頭。
“你是何人?”
“草民陸忻,見過尚書大人。大人剛才問,有沒有不同的意見。草民心中有話,自然是不敢私藏?!?p> 陸忻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到了駱賓王的身旁。孩子此時(shí)依然被數(shù)股強(qiáng)大的力量困住,動彈不得。陸忻淡笑著朝孫殿譽(yù)咧了咧嘴,也不管長孫無忌的態(tài)度,自顧說話。
“我大唐皇帝寬厚仁德,愛民如子,將我等布衣與文武百官一視同仁,更何況是那些不在朝中的豪門世家子弟?這孩子,一身的詩才傲骨,也是來參加科舉的??捎腥苏讨约旱某錾?,先動手欺辱于他。祭酒大人呢,不辯是非,一上來便嚴(yán)詞指責(zé),令人心寒。尚書大人,此子不過才十歲,遠(yuǎn)未到行冠禮的年紀(jì)。在場之人皆為師長,如此對待他,是否有些殘忍?”
“殘忍?小子,他將本公子的手腳打斷就不殘忍了?此等目無尊卑、目無律法的賊子,也能將之視作孩童?”
陸忻的話剛說完,一旁的張譽(yù)之便橫眉瞪目,破口大罵起來。在整件事情中,被駱賓王打斷了手腳的他,自然是損失最大的人。好在他的武功不弱,身體素質(zhì)極好,這才忍住疼痛沒有暈厥過去。饒是如此,張譽(yù)之也已將駱賓王恨之入骨。誰敢為其出頭,誰就是他的大敵。
“哈哈哈,好一個(gè)本公子。張譽(yù)之,在場之人,誰都知道你是昭武校尉,長平郡公之子。一介布衣,誰敢主動招惹你?請問在場的諸位,如果你是普通人家出身,敢去招惹一個(gè)郡公之子嗎?我想,巴結(jié)他都來不及吧?這孩子是有些桀驁不馴,可難道不是你先動手欺辱他的?”
“你放屁!大庭廣眾之下,我一個(gè)昭武校尉,朝廷命官,為何要欺辱一個(gè)孩子?是他自己盤坐于弘文館前的石獅之上,傲慢無禮,惡言詈辭在先,我才命人將他趕下。我張譽(yù)之身為朝廷命官,將門之后,深受陛下隆恩,難道不該出言制止,維護(hù)朝廷的威嚴(yán)嗎?”
“說的好,將門之后,自然是要對陛下感恩戴德,鞠躬盡瘁。但這孩子也說了,之所以坐在石獅背上,是在鎮(zhèn)壓邪靈。你明知道人家是好意,還要?jiǎng)邮?,不是故意欺辱是什么?而且你方才,也承認(rèn)了是自己先動的手,這一點(diǎn)沒有異議吧?”
“哼,邪靈?這弘文館乃是圣賢魂佑之地,哪來的邪靈?我不想與你廢話,長孫大人在上,請?zhí)鎸W(xué)生做主,嚴(yán)懲這些搬弄是非,妖言惑眾的小人!”
“好了,不用爭了。此案怎么斷,本官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身為舉子,大鬧科舉考場,毆打主考官,以致同年傷殘。此等目無王法,目無尊長之輩,朝廷是絕不會任其為官的。所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按照朝廷律法,本該重判。但本官念在其年幼,陛下又寬厚愛民,酌情減判。來人啊,削去其雙手,逐出長安?!?p> 長孫無忌只聽陸忻與張譽(yù)之吵了片刻,就不耐煩的擺擺手,打斷了二人的對話。當(dāng)陸忻聽到判決時(shí),臉色驟變,憤怒到了極點(diǎn)。
孫殿譽(yù)此前,也就只想斷了駱賓王的手腳筋。筋脈斷了,還有恢復(fù)的可能。但長孫無忌卻要削去駱賓王的雙手,什么叫削?就是直接把手掌給砍了。這樣的刑罰,不知要重上幾倍,等于直接將駱賓王廢了。別說當(dāng)官,就連一身的修為也將付之東流。
陸忻本以為,長孫無忌身為皇帝近臣,朝廷大員,會講些道理,也會寬厚一些??扇f萬沒想到,長孫無忌的懲罰竟然比孫殿譽(yù)還要重。這樣的結(jié)果,是他無法接受的。
“哈哈哈哈……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長孫無忌,竟然也是個(gè)親近宵小,不辨是非之人。朝廷,如果都被你這樣的人把持,那這大唐怕是要完了。”
“大膽刁民,你說什么?”
陸忻此話一出,震驚全場。所有舉子都嚇得面色蒼白,惶恐不已。鄭慧銘、王夕鼎等人第一時(shí)間跳出來指責(zé),聲色俱厲。
而長孫無忌,似乎沒想到有人會出來責(zé)罵自己,先是微微一愣,隨即便沉下了臉,目露兇光。身為吏部尚書,堂堂的齊國公,朝廷一品大員。做的又是件順應(yīng)民心的好事,竟然會被人當(dāng)著天下舉子的面辱罵,簡直不可思議。
“刁民?怎么,平頭百姓就不能說話了?你們這些世家子弟,官宦之后,堵得了我的嘴,堵得住全天下人的嘴嗎?大唐朝廷要是讓你們這些欺軟怕硬、是非不分的人為官,還不得立馬亡國?”
此時(shí)的陸忻也是氣急的狀態(tài),說話不再留有分寸。眾多舉子都被他嚇到了,紛紛退散開,生怕受到牽連。一時(shí)間,弘文館外議論紛紛,重新變得嘈雜起來。
“說夠了沒有?你一介草民,在這里大言不慚,不覺得丟人嗎?”
突然,陸庭昉自遠(yuǎn)處走了過來,高聲說話。其聲音,蘊(yùn)藏法力,如滾滾雷霆,瞬間便壓下了天地間的所有聲響。而他的一舉一動,都仿佛帶著某種特殊的魅力,令眾人刮目。
如果說,鄭慧銘、王夕鼎這樣的郡望子弟,氣質(zhì)超群,有天然的優(yōu)勢的話。那么如今的陸庭昉,則是言出法隨,有大儒風(fēng)范。不管是誰見了,不管其人地位有多高,都會覺得陸庭昉是一個(gè)滿腹經(jīng)綸,博學(xué)多才之士。
這是一種更為恐怖的氣質(zhì),就像是鶴立雞群,明明是高高在上,卻讓人覺得理所因當(dāng)。
陸忻猛地回過了頭,嘴角一掀,冷笑不已。
“陸庭昉,你也是草民,你的出身很高貴嗎?我在救人,你們卻在殺人,究竟是誰在丟臉?”
“哼,不知好歹。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鄉(xiāng)野?村間?這是長安,大唐帝京。站在你面前的,是當(dāng)朝一品國公,吏部尚書大人。你怎敢在這里大呼小叫,當(dāng)自己是圣人嗎?”
“哈哈哈哈……要當(dāng)圣人的是你,要成仙作祖的也是你。陸庭昉,我只想帶他走。至于你要做什么,我管不著,更不想管?!?p> “帶走他?呵,你帶不走的?!?p> 陸庭昉搖搖頭,臉上并無表情。說完話后,便緩緩走到了青銅大鐘之旁。天風(fēng)吹過,掀起他滿頭長發(fā)。下一秒,陸庭昉一拳轟進(jìn)青銅大鐘,抓在了駱賓王的手臂之上。
剎那間,青銅鐘破碎,化作漫天光芒消散。駱賓王隨之慘叫一聲,嘴角迅速地溢出了鮮血。朝陸庭昉看去,一襲黑衣的他并無法力波動,只是簡簡單單的抓著駱賓王的手臂,便將孩子完全鎮(zhèn)壓住。
此情此景,不禁讓陸忻皺緊了眉頭。連張譽(yù)之、鄭慧銘等人,也全部驚得張大了嘴巴。駱賓王的實(shí)力有目共睹,突破境界后的他,可謂是所向披靡,在場之人誰都不是對手。若非幾大郡望子弟同時(shí)使出手中的法寶,根本不可能壓制得住??墒乾F(xiàn)在,陸庭昉僅僅只是抓住了孩子的手臂,便將其完全控制。凡是有點(diǎn)眼力的,都知道其中的可怕之處。
而且,陸庭昉是跟隨長孫無忌的轎子來的。其身份來歷,足以令這些世家公子忌憚。
“長孫大人有命,削去此人雙手。法曹大人,還不速速行刑?”
陸庭昉的話剛說完,雍州府眾捕快之中便迅速走上前一人。身材壯碩,皮膚黝黑,腰挎大刀,身著雍州府衙的官服。此人上前后,先是朝陸庭昉微微頷首,隨即便對著遠(yuǎn)處的長孫無忌躬身行禮。做完這些,也不說話,“嗡”的一聲從腰間拔出了跨刀。
這一幕,看得在場的舉子心驚膽顫,神情越發(fā)的惶恐起來。
雍州府,便是后來的京兆尹府,主管京師治安,權(quán)利極大。而雍州府的法曹,又叫司法參軍,是正五品的官職。對于在場還沒有功名在身的各州府舉子來說,已經(jīng)是很大的官了。然而,這位法曹大人,竟然就因陸庭昉的一句話,親自動手行刑,這樣的場面足以嚇得眾人不敢吱聲了。
“陸庭昉,你要干什么?你這是在助紂為虐!”
“哈哈哈哈……助紂為虐?你是說,當(dāng)今圣上是昏君嗎?陸忻,速速給長孫大人磕頭認(rèn)錯(cuò),我再求大人饒你一命。否則,與其同罪?!?p> 陸庭昉搖頭冷笑,猛地將駱賓王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