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忻進入蕭府地宮到離開,蕭夫人始終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即便尉遲寶琳舉止強勢,也從未真的生氣。但是現在,尉遲寶琳的一段話,卻是令她神情大變,眉頭皺得厲害。而蕭夫人的一聲冷哼,也讓整間密室的溫度瞬間降了下來。
四面墻壁之上,能夠清晰的看到一層層冰霜在蔓延。尉遲寶琳站定不動,聲音越發(fā)陰冷。
“原來蕭夫人修煉的是水行功法,水生木,難怪能夠得到歸墟秘境的寶物。只可惜,天材地寶,有德者居之,夫人還是給錯了人?!?p> “滾吧,我龍綰,不會再跟你們尉遲家做任何買賣。”
蕭夫人對著墻壁冷聲說話,聲音方落,四面巖壁已經徹底被冰層覆蓋,看不到任何暗格的影子。尉遲寶琳聞言,不再說話,仰頭長笑一聲,負手出了密室。
過了幾分鐘,密室的大門突然快速關閉。只見蕭夫人走到密室的正西方中軸線處,將手按在地上。片刻后,地面裂開了一道細縫。一株大紅色的植物根系,自地底深處長出,纏繞著蕭夫人的手臂一路向上,直至觸碰到天靈穴。蕭夫人開始閉上了雙眼,全身都籠罩在了一股詭異的紅光之中。
而此時,陸忻早已離開永興坊,直奔城外的龍首原而去。一路上,趙歷都沒有再說過話。也許是因為沒能替陸忻買下龍涎草,這位九星幫的四當家沒了底氣。直到二人穿過了金光門,陸忻才停下來與之告別。
“趙兄,多謝帶我去蕭府買得龍涎草。陸某還有要事在身,你我便在此地別過吧。”
“也好,陸兄先去忙完手頭上的事情。至于我九星幫找陸兄辦的事,倒也不急在一時?!?p> 趙歷自然是識相的,見陸忻下了逐客令,立馬拱手回禮。說完話,便直接轉身走回了金光門內。隨后進了群賢坊,很快又繞回了西市。藥鋪所在的街道依然熱鬧,人潮擁擠,川流不息。趙歷剛走到藥鋪的門口,那身材矮小的混混便連忙沖了上來。
“歷哥,二當家的差人來問,事情進展的如何了?”
“一言難盡。幫派那邊準備的如何了?馬上就該入秋了,過了這陽氣最重的時節(jié),豐都鬼域的力量將強大一倍。到時候再去找那東西,就難了?!?p> 趙歷一邊皺眉說話,一邊走進藥鋪,拿起桌上的水壺便狂喝了兩大口。那混混見狀,立馬關上了鋪子的大門,湊上前道:“所有事宜都準備的差不多了,二當家說,就只差一位高人尋龍點穴,鎮(zhèn)壓陰陽?,F在整個幫派上下,都在看著四當家您呢。還有就是,朝廷那邊,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也開始有所動作了??傊?,聽幫里各位長老的意思。此事必須趕在入秋前辦了?!?p> “大暑過后便是立秋。一候涼風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蟬鳴。算算日子,也沒幾天了。哼,這幫老家伙,還真是無事一身輕。”
趙歷喝完水,聽了幾句話,頓時大怒,猛拍了一下桌面。小混混見了,嚇得臉色慘白,連忙往后退開。別看趙歷平時都是一副樂呵呵的無賴模樣,真生起氣來,還是十分可怕的。
且不說九星幫在長安殺劫過后,籌謀些什么。李淳風在得到龍涎草后,便直接進入了閉關的狀態(tài)。陸忻很快下了龍首原,從長安城外繞過玄武門,再從通化門進了永福坊。此時,夕陽沉下群山,已經開始入夜了。
河間郡王府的門衛(wèi)也許是見過陸忻,也許是李孝恭早有吩咐。當陸忻走到門前時,其中的一個門衛(wèi)直接迎了上來。夜幕下的郡王府,廊道上點滿了燈,如同蜿蜒的長龍,又如璀璨的天河。燈光,是人類走向文明的標志。意味著黑暗的恐懼,無法再支配人心。
可陸忻卻突然覺得有些倦了,這個世界對他而言,還是太過陌生,太過冰冷。正如這偌大的一個王府,住著千百人??烧嬲馨研姆旁诶镱^的,又有幾個?
此時的李孝恭,還在招待孔聞。殿宇內鶯歌燕舞,觥籌交錯,坐著許多陸忻從未見過的人??创┲虬纾瑧摱际浅⒌墓賳T以及長安城中的一些富商,足足有二三十位。其中幾個讀書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圍坐在孔聞四周,一邊敬酒一邊交談,顯得非常興奮。
看到是陸忻來了,李孝恭親自下來迎接,并將他安排在了自己的座位旁。陸忻自然是想拒絕的,但李孝恭的手拽得很緊,根本容不得他反抗。陸忻料定這位郡王爺有話要對自己說,便沒有再三推遲。但這一幕,令在座的達官顯貴紛紛側目,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一個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竟然能跟河間郡王比肩而坐。這種待遇,只有皇親國戚才有。陸忻的身份,立刻便成了眾人私底下的談資。
“王爺此舉,可是會陷草民于眾矢之的啊?!?p> “哈哈哈哈,不至于。底下的這些人,都是本王的好友。何況這也不是在朝堂之上,隨意一些就好?!?p> 陸忻雖然與李孝恭共用一條席子,但他卻是正襟危坐,也沒去拿桌上的酒喝,完全是以晚輩之禮對待。畢竟眼前之人,可是位身經百戰(zhàn)的開國大將。底下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他可不會傻到在河間郡王面前放肆。在這個時代,與人相處是門極大的學問。特別是跟一個位高權重的王爺,規(guī)矩是第一重要的。
“這是越州府進貢的上等梅子酒,解暑開胃,香甜可口,有養(yǎng)生之功效?!?p> 李孝恭舉起酒杯示意陸忻飲酒,陸忻聽后,原本想要婉拒的他頓時變了臉色。隨即恭敬的拿起酒壺倒了一杯,放在鼻尖一聞,果然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李孝恭見狀,放下空了的酒杯,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
“昨夜多虧了你那師傅,才讓本王免遭宵小之手。現在不光是羽兒,我李孝恭也欠了你們師徒一個天大的恩情。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本王知道陸少俠不是那種挾恩圖報之人,一些俗物也就不送了。方才在弘文館外,本王叫你義子?,F在,換你叫我一聲義父如何?”
李孝恭說完話,雙眼微瞇,死死地盯著陸忻看。后者頓時嚇了一跳,差點打翻了手里的酒杯。
一個郡王要收義子,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何況李孝恭,正值壯年,又是一位戰(zhàn)功赫赫的開國大將,深受皇帝禮遇。即便此人不再插手朝政,但遇到事情,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都得給他面子。誰能當上李孝恭的義子,等于得到了護身符,足以在長安橫著走了。
陸忻原本以為,李孝恭在弘文館外說的話只是權宜之計?,F在看來,這位郡王爺是想來真的了。
“王爺此舉實在是令草民惶恐,可有家?guī)熢谏希耸虏菝瘳F在還做不了住,請王爺收回成命。”
“哈哈哈哈,本王早猜到你會這么說。也罷,這件事情的確要由你師傅來做主。但本王的話已經說出口了,便沒有收回的道理。你大可與你師傅商議過后,再來回復。無論答不答應,本王初心不變,你不必有所顧慮?!?p> “謝王爺體諒。不過,王爺喚草民坐在此處,不光只是想說這一件事吧?”
“哈哈哈,本王看中的人,果然都是聰慧之極。”
李孝恭長笑一聲,重新給自己倒了杯酒。但他并沒有喝,隨即將目光望向了堂下的舞女。
“科考已經結束,陛下命吏部大小官員,會同弘文館、國子監(jiān),以及禮部侍郎等人,連夜批卷子,明日午時前便能放榜。到時候,陛下將邀請狀元、榜眼、探花三人,一同游賞御花園。同時,見證我大唐皇子與突厥公主和親。”
“陛下此舉,應該是故意做給突厥人看的吧。以顯示我大唐人才濟濟,國運昌盛?!?p> “不錯,突厥人歷來兇蠻,自我大唐立國,便始終騷擾我北部邊疆。武德九年,陛下剛剛即位。突厥人便合兵二十萬,大肆進犯,一路燒殺搶掠,兵至高陵、涇陽一帶。若非陛下親自掛帥出征,后果怕是不堪設想。這兩年,突厥人雖然消停了一些,但始終對我大唐虎視眈眈。此次和親,雖是頡利可汗主動示好,但陛下并不十分信任?!?p> “防人之心不可無,和親之盟,自古就不牢靠。依草民看,突厥狼子野心,陛下應當早作打算?!?p> “哈哈哈,這正是本王要對你說的。今日我將你從弘文館帶走,不出片刻,陛下那邊就知道了此事。你猜陛下是何反應?他非但沒有怪罪,還讓本王出面,邀請你們師徒二人于明日進宮面圣。本王知道此事也許有些為難你,但皇命難違,你回去時,還是好生與你師傅說說,莫讓本王在陛下面前丟了面子。”
李孝恭說完話,大笑兩聲,又自顧喝起了酒。陸忻聞言,臉上雖然沒有什么表情,但心中歡喜。李世民此舉,正中他師徒二人的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