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不絕人愿，故使儂見郎（十）

　　饑餓與寒冷總是相伴產(chǎn)生，盡管蓋著厚重的錦被，但是依然控制不住的瑟瑟發(fā)抖。她蜷成了一團(tuán)，縮在被子里嚶嚶哭泣起來，她迫切希望自己能回去，這個地方是名義上的家，但是卻帶不來任何家的感覺。在佛寺時，她總是渴望家人的關(guān)切和愛護(hù)，到了此時才后悔莫及。原來有家的地方，未必會有家人。

　　哭累了卻還是睡不著，用盡了一切辦法都無法入睡，饑餓讓她無比恐懼和不安，思來想去干脆坐了起來。

　　“我想回瑤光寺?！彼龘u醒了已經(jīng)趴在床邊睡著的小緣，捏了捏她團(tuán)團(tuán)的臉，一臉鄭重道。小緣睡得正香，因為不放心她守在床邊，卻沒想到她這么久了還是沒有睡著，反而自己睡著了。迷迷糊糊聽到妙華要回瑤光寺，想也沒想便點了點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正是年幼貪睡的時候，小緣站著都困困欲睡，自己都忘了方才干了什么。待到妙華躡手躡腳地將行李都收拾好，拿著包裹在她面前晃了又晃時，她才猛然驚醒。驚異道：“女郎想干什么？”

　　妙華捂住了她的嘴，壓低聲音：“你可小聲些，莫要讓嬤嬤聽到，咱們今夜就逃回瑤光寺?！?p>　　小緣這次算是徹底清醒了，剛要勸阻，卻聽到妙華跺腳急催：“悄悄叫醒小因，千萬別驚動人了。這里再待下去，明天早晨我就餓死了！”

　　“可是……”許是剛醒，小緣覺得自己嘴拙的厲害。還沒說完，就被妙華往外推去。

　　小因也是迷迷糊糊地，懼怕被嬤嬤發(fā)現(xiàn)，三人都不敢多說什么。翻墻這件事，妙華很有經(jīng)驗，雖然能不用便不用，但是今夜是非常之時，自然要用盡渾身解數(shù)。繞開了守夜的仆婦和家丁，三人如暗夜中的鼠一般，悄悄溜向了離住所最近的西側(cè)院墻。沈府是高官宅院，門自然開在里坊墻上，因此越過這道墻外面便是寬闊的街道。所幸墻不算高，妙華身子輕盈又富有經(jīng)驗，很快便翻了出去。

　　夜色幽魅，主仆三人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不知為何心里有些發(fā)虛。明月將她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秋意借著西風(fēng)的力量，涼透了她們的軀體。間或一兩聲蟲鳴響在耳邊，她四下張望，樹木的影子在墻上投影成斑駁又鬼魅的樣子，甚是恐怖。離盂蘭盆節(jié)過去不久，妙華想起法師講過關(guān)于地獄的故事，突然有些脊背發(fā)涼，不覺加快了腳步。

　　到瑤光寺需要穿過好幾條街道，所幸離得并不算太遠(yuǎn)，就在已經(jīng)能看到寺中的浮屠之時，聽到身后傳出一聲大喝：“全城宵禁，是何賊人膽敢到處亂跑！”

　　她們驚了一跳，回頭一看，不知何時身后出現(xiàn)了一隊人馬。他們穿著金光燦燦的鎧甲，騎著高頭大馬，雖然人數(shù)不多，但是頗有威勢。

　　“莫不是遇到宿衛(wèi)羽林了？”小緣怯怯道，因為懼怕身子直往后縮著。

　　妙華夜里從沒有出來過，自然沒有人告訴她還有宵禁這件事。她顫著聲，說道：“什么宿衛(wèi)羽林，咱們犯了什么事了嗎？”

　　小因搖著頭，顯然她也不知道。

　　“洛陽城夜里會宵禁，宿衛(wèi)羽林負(fù)責(zé)京城防衛(wèi)，他們都是圣上的親信之人，若是被捉到……”

　　“會如何？”

　　“輕則關(guān)上幾日，重則活活打死！”小緣說完，明顯看到妙華腿軟了一下，嘴里恨恨道：“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早說！”

　　“是你沒讓我說呀……”小緣也覺得自己委屈，“現(xiàn)在怎么辦？”

　　“快要到了，咱們跑吧！”小因看著不遠(yuǎn)處的瑤光寺，話還沒有說完，自己先跑了起來。發(fā)覺她們的意圖，對方直接策馬來追，這下好了，不跑也得跑了。妙華提起了襦裙，瘋狂地向前跑去。

　　聽著身后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她覺得自己完了，咬了咬牙，不顧一切地跑著，絲毫沒有觀察過周遭的一切。到了街口時，只看見一道閃電般的黑色影子自眼前閃過，繼而便是一聲凄厲地馬嘶聲。她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已被馬蹄踢倒在地上。小緣她們凄厲地聲音尖叫了一聲，她重重摔在地上，覺得胸口疼得厲害。下一瞬，馬蹄堪堪擦過她的臉頰，踩在了脖頸旁邊的青石地上。一顆心如擂鼓一般，渾身都在劇烈顫抖，這時已經(jīng)忘了身后有追兵的恐懼了。

　　前有馬車擋住去路，后面的羽林已經(jīng)追了上來。車夫叱罵聲和羽林上前捉拿之聲交匯在耳中，她癱倒在地上不想再掙扎。此時，馬車上一道清凌凌的聲音響起，卻是無端熟悉：“何事這般吵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