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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藍(lán)皇妃傳

第五十二章 已許腰中帶,誰共解羅衣(二)

伽藍(lán)皇妃傳 秦箏月 2417 2019-02-15 22:00:00

  妙華心里清楚拓跋逸和自己的處境,似乎除了順從以外再無別的出路。但是無論如何,這一步也終是邁不出去的。她答應(yīng)過拓跋逸,此生不離,永世不棄,否則死后墮入阿鼻地獄,永遠(yuǎn)不得輪回。心中存著一點(diǎn)點(diǎn)僥幸,期望還會有轉(zhuǎn)換的余地,于是近乎懇求地對拓跋適說:“圣上有無數(shù)佳麗可以選擇,為什么一定要讓妾入后宮?”

  天色一點(diǎn)一點(diǎn)亮了起來,他的眉目卻在此時晦暗難明。她看不清拓跋適的表情,只覺得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冰涼,比昨日的雪還要涼幾分。他不答反問:“阿妙不想做朕的妃嬪,是還有其他想法嗎?”

  沈妙華微微一顫,垂了眼眸。她知道,無論她和拓跋逸愛得多么清白光明,在別人看來都是一場孽緣,一條路荊棘重重,歧路條條,沒有人祝福,沒有人成就。她和他終究差了些緣分,神佛不佑,天地相阻。咬了咬下唇,用了全身氣力,想出了一條決絕的路:“若是圣上同意,妾愿意出家瑤光寺,此生不嫁,為圣上的江山社稷祈福!”

  說出這句話時,她依稀有了恍如隔世的錯覺。記得那時候在瑤光寺里,她每天都想著怎么逃出去,青燈古佛,無邊寂寥都是她受不住的。她羨慕外間花花綠綠的世界,盼望著能自由自在的生活。想不到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她竟然完全改變了心意,覺得能回寺中,已是最大的造化了。

  他沉目看了看她,半晌不語。只是用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盡量讓語調(diào)克制又溫柔:“朕要去上朝,你再多睡會兒。昨日受了寒,讓御醫(yī)幫你調(diào)理調(diào)理吧!”

  說罷,起身去更衣上朝,不給她任何答案。

  她心思煩亂,將被子捂在頭上,又忽然想起這是他的寢宮,氣惱之下又將被子蹬了開來。想要起身離開,又發(fā)現(xiàn)外衣都被拿走了,左右侍候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沒人理會她。看來他是鐵了心要讓自己暫時留在此處了。寢宿帝王宮,別人看來是多大的恩寵。可是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人不愛榮寵富貴,這些又有什么誘惑力呢?別人擠破頭想要有的榮寵,在她眼里不過是一座樊籠。她多想自己是一只鳥兒,煽動翅膀,便能飛到?jīng)鲋萑?,陪在他身邊。就算他期滿過她又能怎樣,她始終放不下的人只有他。

  困在這里,無法得脫。她身體尚虛,只好又躺回了榻上,怔怔盯著帳幔上的寶相連珠紋發(fā)呆。這里是嘉福殿,自先帝遷都洛陽后便一直是皇帝的寢宮。妙華躺在這里,思緒萬千。她想到了先帝,那個在左昭儀的喪禮上哭得昏天暗地的男子,那個將自己錯認(rèn)為左昭儀后失魂落魄的君王,那個沉浸在招魂煉丹中放棄了自我的癡情人。若不是他的猝然長逝,拓跋逸便不會被逼出洛陽,淪落在涼州。若是他生前便能將一切都安排好,如何會有后來的兄弟鬩墻。對于皇權(quán)斗爭的種種,妙華想不明白,令她嘆息的是,江山和美人果然是不可兼得的。可惜了左昭儀一代芳華,可嘆先帝的一生癡情。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愛得癡了,或許也是一種難以救贖的罪孽。對自己如此,對別人更是如此。拓跋適固然心機(jī)深沉,但是他也不過是個受盡先帝冷落的可憐人罷了。他過于渴望溫暖,習(xí)慣于和拓跋逸的爭斗,所以才會這樣渴望得到自己。否則她無才無貌無背景,性子也不溫順,如何能讓他這樣執(zhí)著呢?

  一炷香后,拓跋適上朝歸來。他穿著玄色的朝服,上面零星掛著幾顆雪珠子,想來外面的雪還沒有停。妙華有些忐忑,只好轉(zhuǎn)過身去,裝作自己還沉睡未醒。

  他換了一身便服之后,很自然地走了過來。妙華起伏不定的呼吸暴露了她裝睡的事實(shí),方才的朝會有好消息傳來,他心情自然大好。存心逗弄,將甚是冰涼的手伸到了妙華的頸中。妙華一下子便跳坐了起來,他伸臂一覽,她便跌入了他的懷中。他的懷抱尚帶有涼氣,一絲絲竄入妙華的呼吸中,妙華本能推搡,他卻箍得更緊了。

  “阿妙,李惟大敗,損兵三萬,退回了幽州。東部困局已經(jīng)解開了,你是否替朕開心?”他的笑音停留在妙華的耳邊,是十足十的歡喜,沒有任何矯飾。

  自他登基之日起,戰(zhàn)火就一直未休。先不說與拓跋逸在西線的對峙,單說南朝持續(xù)的擾邊和幽州李惟的反叛就足夠讓他心力交瘁。如今大勝李惟,對于他來說自然是好消息。可是妙華不傻,當(dāng)東線的戰(zhàn)事暫時平息,那一定意味著西線戰(zhàn)事的重啟。拓跋適下一步要對付的人,一定是璧郎!

  她的鮮血都要凝固了,疼痛和焦慮游走在呼吸之中,牽引著頭皮都有些發(fā)麻。拓跋適自然是知道的,他是故意這樣說的。

  妙華將他推開,蜷縮著雙腿,將臉轉(zhuǎn)到另外一邊。

  “還有個好消息,或許你也是愿意聽到的?!彼袷且粋€充滿了嫉妒的孩子,妙華越是抗拒,他便越想說給她聽,“西涼的羌人作亂,和吐谷渾的可汗勾結(jié),意圖占領(lǐng)涼州。你的璧郎,想是要腹背受敵,兵分兩邊了!”

  妙華聽得此言后,死死地盯著拓跋適的眼眸,可是那雙鋒利冰涼的眸中,絲毫讀不出誆騙的意思。如果是真的,那么璧郎的處境該有多危險(xiǎn)。

  “圣上告訴妾這些,是想讓妾心死,放棄璧郎嗎?”她的眸中淚光閃爍,看上去像是委屈傷心到了極處。眼圈泛紅,嘴唇慘白。

  他不免心疼了,語氣有些無奈:“讓你放棄你會嗎?”

  語調(diào)雖緩,聲音再低,但是內(nèi)容確是篤定的:“不會。”

  拓跋適怒極反笑,隔了一會兒才說:“他若是死了,你便不活了,是嗎?那么,若是他能活,你是不是……”這些話說得艱難,能妥協(xié)到如此地步,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面目全非。

  “你以為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嗎?兄弟相殘,不過是便宜了外人。我拓跋氏的江山,還輪不到別人去覬覦。所以,朕會讓給他一個機(jī)會。只要他肯回來,一切都如先帝在時一般,榮寵權(quán)位皆不變。”

  這句話,讓她心生了希望??墒牵篱g哪有那樣好的事情,先前斗得不可開交,說和解便能和解嗎?

  “條件呢?”妙華抬眼,眼眸清澈,黑白分明。

  他倒也沒有欺哄:“兩個,一是他今后必須效忠朝廷,對朕稱臣。二……”頓了頓,他看了眼妙華,“二是你入朕后宮,給拓跋逸的書信,由你來寫!”

  一字一句,響在耳中,敲在心底。她知道自己答應(yīng)了,這一世的緣法便徹底終了,今后她只會和拓跋適捆綁在一起,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后宮中,和那些嘰嘰喳喳的女人爭寵斗狠,沒完沒了??墒恰瓱o數(shù)個夜里,那些鮮血淋漓的夢境,那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恐懼……她一直苦于無法幫他,如今是個多好的機(jī)會,報(bào)答他相知相惜之情,還了他的憐惜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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