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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藍皇妃傳

第五十九章 已許腰中帶,誰共解羅衣(九)

伽藍皇妃傳 秦箏月 2245 2019-02-22 22:00:00

  今夜看來是無法安眠了,拓跋適似乎也沒有要睡的意思。沈妙華困在他的懷中,不安地看著他在燭火中跳躍的眸光。他如今肯說這些,想必是沒有打算懲罰自己,只是劉瞻他們……

  他似乎猜中了她心中所想,輕哼了一聲,道:“自顧不暇,還想著去救別人。阿妙果然是佛門出身,慈悲的很呢……”不是聽不出對方的諷刺之意,但是此時人在矮檐,只有硬著頭皮道:“圣上,劉瞻全是聽了妾的命令,不得不從……至于阿蘅,她更是無辜……”

  “是么?”拓跋適的手停在了妙華的頰邊,繾綣地摩挲著,“阿妙打算一力承擔(dān)嗎?只是……此時怕是遲了!”

  他說遲了……妙華一驚,睜著大大的眼睛,惶恐地看了一眼他,重復(fù)了一遍:“遲了……是什么意思?”

  他的語調(diào)毫無起伏:“朕之前已經(jīng)吩咐過,若有敢救李氏者,格殺勿論!”沒有理會妙華瞬間慘白的臉色,他指了指外間,繼續(xù)道,“只怕此時子展已經(jīng)去辦了!”

  妙華的反應(yīng)如他料想到的一般劇烈,她猛然推開了他,衣冠不整便準(zhǔn)備往外沖去。這才像她,張牙舞爪的,鮮活生動的,絕不是那個低眉順目將自己的本性都掩藏起來的,尋常的深宮女子。

  拓跋適將她攔腰抱住,低語:“你沖出去,只會被別人認為是瘋魔了,絲毫起不到作用?!?p>  她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他們都是受了我的連累,我不能看著他們?nèi)ニ馈?p>  “不過是幾個奴婢罷了!”他低吼一聲。

  “不是,他們是活生生的人命??!害人性命會下地獄的!”她也回了一句嘶喊,通知不住的淚如雨下。

  在這亂世之中,人命本就是如草芥一般,更何況是幾個奴婢。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人會皺一皺眉。宮中之人浸淫于權(quán)勢掙扎中,早就冷漠冰冷的不近人情,殺人不眨眼,害人不痛心??墒撬齾s是佛寺中生長起來的,與這個世道有著格格不入的溫情,對一草一木都心存憐憫,為了別人會舍棄自己的利益。

  拓跋適有些心軟,畢竟這才是她應(yīng)該有的樣子。獨屬于妙華的柔軟善良,是他很早就失去的,怎么也撿不回來的美好。

  “圣上,我求你!”她看到他的態(tài)度有些猶疑,便不再苦苦掙扎,而是可憐兮兮地攥著他的衣袖,哀求著。

  “三次?!蓖匕线m伸出了手指,忽然對妙華道。妙華尚不明就里,他的唇便落在了她的額上,聲音低啞:“初進宮時,你讓朕饒了你身邊那兩個胡言亂語的丫頭,這是第一次。后來,你在天祿閣當(dāng)值睡著,求朕不要說出去,此是第二次。如今,你又在求朕,便是第三次了?!?p>  “明日侍寢,莫要再拒絕!朕會放了劉瞻他們,只是李慕蘅,朕還是不會放,除非李惟投降。阿妙,你也不要去想著救她,好好待在朕身邊吧!”他此時已經(jīng)沒有了怒氣,眼里的冷意也被溫柔取代。言及此處,想必也是做了極大的妥協(xié),一雙淺茶色的眸子只是盯著她,眼波中光華流轉(zhuǎn),繾綣萬千。

  想到了劉瞻的忠心耿耿,想起了慕蘅的溫柔細膩,想起了那么多條性命就等著自己的一個點頭。她的心灰敗一片,霧氣蒙蒙的眼眸對上了拓跋適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睛。她想說什么,卻像是被捏住了嗓子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喉嚨干澀燥熱,胸膛郁郁發(fā)慌,心口絞疼。她只是一個單純不過的小女郎,一心只想著和心愛的人一起,平安度日。究竟是什么原因落到了這一步,命運這雙翻云覆雨的手一路推著她向前走,她自己都不知道被誰逼迫,才有了如今的無可奈何。

  見她仍是猶疑,他霸道地將她攬在懷中,強迫她看著自己。他的大掌落在了她穿著清涼的肩頭,那樣的溫度讓妙華瑟縮了一下。

  “天色還早,朕陪你過去看看!”說罷,他沒有待妙華回應(yīng),便吩咐外間之人進來侍候她梳妝更衣。

  棲霜殿是內(nèi)宮北面的一處廢舊宮室,相傳自前朝開始,犯了錯的妃嬪宮婢便會被關(guān)到那里,勞作至死。慕蘅身份特殊,不宜關(guān)在大理寺,拓跋適便將她關(guān)在那里,少有人知。妙華也是費了一番周折才從齊衍之口中套出消息的。黑夜仿佛猛獸的口,要將世間的一切吞入腹中。宮人們打著燈籠,暈黃的光像是螢火一般微弱,在他們身前和身后飄蕩。她跟在拓跋適的身后,走過長長的永巷,間或有凄厲的叫喊聲劃破夜空,讓她有些膽寒。前方的人忽然伸出了手,將她的手放在了掌心之中。

  “這里……?”她問。

  “便是外面的人說的‘冷宮’了!”他的聲音響在夜空之中,帶著初春的寒氣。

  她側(cè)耳細聽,有女子的歌聲幽幽傳來,聲音尖細,時遠時近:“伊予志之慢愚兮,懷貞愨之懽心。愿賜問而自進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虛言而望誠兮,期城南之離宮。修薄具而自設(shè)兮,君曾不肯乎幸臨。廓獨潛而專精兮,天漂漂而疾風(fēng)。登蘭臺而遙望兮,神怳怳而外淫……”

  “是《長門賦》……”妙華在天祿閣時,讀了不少的前朝書籍,一聽便知是大文豪司馬相如為漢孝武皇帝的廢后陳氏所寫的東西。當(dāng)時讀時只是覺得幽怨可憐,如今聽人夜半歌聲,才覺得入骨的絕望悲傷。

  “先皇喜歡漢人文章,后宮里也多有漢人才女,想必是吧!”陸明隨在拓跋適身后,見妙華好奇,窺了窺拓跋適的臉色,出言解釋道。

  “真可憐!”她自語了一聲,低頭看著自己的裙裾,忍不住的悲憫。

  “寵極萬千榮華,辱極塵泥輕賤,這是宮中最尋常不過的事。阿妙,朕希望你在朕身邊,永遠活得花團錦簇!”他一字一句,似無情,似深情,他的眸光在暗夜之中冷冽如寒池中的水一般,回眸看著她。

  沈妙華微微一怔,半天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警告自己,乖順一些。和那些深宮的婦人們一般,圍繞在他的周圍,為了一些稀薄的恩寵耗盡一生。寧可在燈火輝煌中委曲求全的活,也別在這冷宮之中瘋癲狂悖的死去。

  他已經(jīng)為她選好了路,何必要執(zhí)著地問她。若是可以選,她寧可在伽藍之中孤獨的過一生,她寧可自己從沒有見過拓跋逸,如此便不會再有后來的種種糾葛委屈。

  苦澀一笑,她似乎沒有回答他的話:“阿嬌若知道有長門之恨,當(dāng)初便不會選擇金屋之寵。所有后來的孽,逃不開當(dāng)時的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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