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雪晴三人都在內室聽到了前堂的對話，三個人面面相覷。
雪飛道：“也不知他給我們的畫里畫的什么？”
雪瓊淡淡瞥她一眼：“想那干什么，莫非一個外男的東西你還想拿不成？”
雪飛一噘嘴：“就是拿了，也是經祖母的手拿的，又不是私相授受，有什么當緊？”
雪晴笑道：“話雖如此，也只我們自己知道。若是外人問起來，你卻怎么說？終究還是禍患，不能留?！?p> 雪飛還是滿臉遺憾：“看他的樣子，倒似花了許多心思，可惜了一片好心……”
雪瓊皺眉斥道：“祖母和父母親都收了他的畫，便是全了他的心意，有什么可惜的？！你趁早收了那些小心思，也把目光放長遠些，省的惹出禍來?！?p> 雪飛這卻不干了：“我有什么小心思，你倒是說啊？”
雪瓊冷哼一聲，也不理會她了。
這時承哥兒許是被吵著了，躺在小床上瞪著腿開始哇哇地哭。吳老太太忙讓劉媽媽進來看看，雪飛便也不敢鬧了。
奶媽好容易將承哥兒哄著了，外頭卻又有婆子進來回話：“太太說，承哥兒的生母梅姨娘看光景怕是不好了，想看承哥兒一眼?！?p> 老太太聽了，微微有些驚訝。她原知道梅姨娘生承哥兒的時候是早產，身子有些虧空，不想這才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居然已經難于支撐了。承哥兒自從落地，便帶到了自己院子里來養(yǎng)著。因為先天身子弱，洗三也沒有好好辦。原想著等滿月的時候，承哥兒和梅姨娘的身子都健旺些了，再大辦一場。不想她卻已經撐不住了。
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門關，過了也要好生調養(yǎng)，過不了就得去見閻王。吳老太太心中有些哀傷，扶著椅把手站了起來，吩咐身邊的丫頭道：“拿件大衣裳來給我，裹好了承哥兒，我也送送她去?！?p> 丫頭婆子們都動作起來，有的服侍老太太穿衣梳妝，有的給承哥兒包裹好，還有的去叫了幾頂軟轎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吳老太太就帶著承哥兒并雪晴三個奔往梅姨娘院子。
梅姨娘院子里一改往常的冷清，燈火通明人聲嘈雜。吳老太太微微皺了皺眉，由劉媽媽扶著進了屋子。
吳忠泰與竇氏都在屋里，看到吳老太太來，連忙走上來扶住她。吳忠泰道：“母親，您怎么還親自過來了，讓人將承哥兒送過來看一眼也就罷了?！?p> 吳老太太問：“大夫來了嗎？怎么說，可還有回轉的余地？”
竇氏答道：“城里有名的幾個大夫，能請的都請過來了。正在診治著，只說可能是不好。梅姨娘掙扎著跟我說，想看看承哥兒，因此里派人去老太太那里說了?！?p> 吳老太太點點頭：“她好歹是承哥兒的生母，怎么也得讓她看一眼。只是承哥兒身子本就弱，怕過了病氣，我還是過來瞧著些放心?！闭f著就要跟著奶媽進去。
吳忠泰連忙拉住了她：“母親，您老人家年紀大了，身子也不強，怕您受不住。何況您一個長輩主子，沒有去看她的道理，只怕她也受不住這樣大的福氣。您老還是在外間等著，我和竇氏進去看看也就是了?！?p> 吳老太太見得如此說，方才罷了，帶了雪晴幾個在外屋里坐下等。有丫頭捧上來幾盞茶，卻也是半冷的。吳老太太握了握就放下了。
竇氏走進里屋，只見床前圍著三四個大夫，并兩個服侍的丫頭，在床前圍了好幾層，把里頭的梅姨娘都要遮得沒有了。梅姨娘斜躺在床上，被子蓋到了脖子下頭，光露出來一張顴骨高聳的臉，那臉上瘦的沒有幾絲肉，還帶了些灰白之色?？垂饩?，確實是不好了的樣子。
竇氏走上前去輕喚了一聲：“梅姨娘，承哥兒來了，你睜開眼看看?！闭f著拉了拉身后的奶媽，讓她往前站站。大夫們也讓出個地方來讓奶媽站。
梅姨娘聽得“承哥兒”三個字，方強撐著睜開眼，用目光四處搜尋。奶媽連忙將手中的襁褓往前遞了遞，讓梅姨娘能看到其中的承哥兒。
乍見承哥兒的那一瞬，梅姨娘臉上便綻放開憐愛的笑容，還顫巍巍伸出一只手，想要摸摸他的臉。奶媽想起吳老太太的話，連忙將襁褓往后撤了撤，梅姨娘的手便在空中頓了頓，頹然地落在被子上。
吳忠泰見狀大怒，呵斥奶媽道：“這是她的兒子，她摸摸有什么當緊的？誰教會你這般行徑？趕明兒就攆了你去！”
將奶媽唬了一跳，連忙將承哥兒又往前送了送。
梅姨娘卻擺了擺手道：“罷了，老爺，我看他一眼，也是夠了。原是我自己沒福氣，生在這樣的人家，又有了這樣的體面，如今還得了孩子，正是事事俱全了。不想身子不爭氣，倒帶累得老爺太太這樣的忙活。如今我是不中用了……”
竇氏忙止住她的話頭：“梅姨娘，你快別這么想。你還年輕，不過是一時半會的有些病痛，杭州城里這許多的名醫(yī)，難道還治不好你么？你盡管放寬心，好好將養(yǎng)，便是趕不上承哥兒的滿月宴，明年的周歲宴總是能趕上的。”
梅姨娘苦笑著搖了搖頭：“太太，我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數。我這一輩子，該享的福也都享了，不遺憾。只是放心不下承哥兒。等我走后，還要拜托太太多多看顧他些，不求他有大出息，能平平安安長大就是大福氣了?！闭f著還要掙扎著給竇氏行禮。
竇氏連忙上前去扶住了她，讓她仍在床上躺了，又拿那安慰人的話車轱轆似的說了一遍。待了盞茶功夫，外面老太太來催，奶媽便抱著承哥兒出來了。竇氏又撫慰了梅姨娘幾句，也出來外屋，送了吳老太太上轎走了。
雪飛也跟著老太太自回去，雪晴和雪瓊卻想進屋看看梅姨娘。竇氏想了想，也就答應了，只是囑咐她們不要多待，快點出來。
兩人由丫頭婆子陪同著，進到里屋看望了梅姨娘一回，每人說了兩句安慰的話，也就出來了。竇氏又打點著人送她們回各自的院子里去。
雪晴走出屋子，發(fā)現外面天色已經擦黑了。幾個婆子點了燈籠在前面引路，她和雪瓊并肩走著，誰也沒有說話。待快走到花姨娘院子了，雪瓊才停下腳步，叫道：“大姐姐?！?p> 雪晴應了一聲，抬眼看她眼中似有淚光，再一看卻沒有了，懷疑是自己的錯覺。她腦中也自紛紛，便隨口道：“你到了，快進去吧?！?p> 雪瓊看她一眼，點了點頭，轉身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