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我皺著臉，飛快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您小聲點兒！”
“小姑娘還害羞！”老頭了然一笑，將銀子收進兜里，“拿手來，老衲給你瞧瞧手相?！?p> 我將手伸了過去，做賊似的，扭著頭不停地四處張望著。
若是讓歲寒發(fā)現(xiàn)我在這兒偷偷地算姻緣，還不得被他笑上個幾天。
若是讓先生發(fā)現(xiàn)......
“小姑娘，你放心，”老頭低沉的嗓音涼颼颼地傳來，“你那心上人在殿內(nèi)，一時半會兒的，還不會出來?！?p> “什，什么心上人，”我的臉上頓時劇烈地燃燒了起來，緊張地舌頭都打結(jié)了，“你，你你你，別胡說......”
老頭輕笑一聲，不再言語，隨手從竹筒中掏出了一支簽，放在桌子上，拿起一旁的筆便開始蘸墨。
我瞪大了眼瞧著——那簽，竟然是空的！
饒是我再不懂也知道，這簽筒中，應(yīng)是放著上中下幾種簽，由我來抽才對呀！
雖然我本就不相信這些，可是，您這未免也太不專業(yè)了吧？！
在我的臉色紅了白，白了綠之際，老頭已將“簽”寫好了，吹了吹上面熱乎的墨跡，懶懶地伸手遞給了我——
“人如風(fēng)后入江云，情似雨馀粘地絮?！?p> 這寫個簽文，竟也文縐縐的……看著殿內(nèi)已陸續(xù)有人走了出來，我匆忙地向老頭道了謝，將簽飛快地藏入了懷中。
***
華燈初上，夜未央。
人潮擁擠，滿目琳瑯，燈海錦簇，萬頭攢動。整座涼川城洋溢著各式各樣的紗燈、花藍燈、龍鳳燈、禮花燈、走馬燈、玉兔燈、孔雀開屏燈......
可謂是火樹銀花觸目紅，揭天鼓吹鬧春風(fēng)。
“先生你瞧！”一條長長的舞龍舞獅隊從我們的身旁經(jīng)過，上下掀動，左右翻舞，并以鑼鼓相配合，甚為壯觀，我拉了拉先生的衣袖，興奮地喊道。
幸好在回府途中，我硬是厚著臉皮央著先生帶我來逛這燈會，不然，豈不是要錯過這番熱鬧之景！
先生輕笑。
不遠處的一排小攤被圍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不時地傳出一陣又一陣的笑聲。我興沖沖地跑了過去，扒開層層人群，削尖了腦袋擠到了最里面。老板和藹地看著我，指了指上方一排寫著“謎”字的燈籠，笑吟吟道：“姑娘，猜個燈謎吧？”
我咧嘴一笑，迫不及待地指了一個道：“這個這個！”
“好嘞！”他將燈謎從燈籠上取了下來，搖頭晃腦地念道，“木目跨于心，古人做反文，小和尚光頭，凄慘無淚水?！?p> 我一愣，飛快地接過他手中紙條，埋頭思索起來。
木目跨于心......
木，目，心......想！
心中頓時了然，果然是個拆字謎！
古人做反文，小和尚光頭，凄慘無淚水......
“我知道了，”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驀地抬起頭道，“想做你妻！”
一抬眼，卻與先生四目相接......
他不知何時已來到了我的身旁，站在了我的面前，清雅的黑眸中，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緒翻涌著。我呆呆地望著他，腦海中不停地回蕩著方才那句——
想做你妻......
“答對了姑娘！這是你的獎品。”老板笑瞇瞇地對我伸出手，聽到旁邊一個女子嬌嗔著抱怨猜不出來，轉(zhuǎn)過去對她大聲道，“哎呀，您那謎底呀，是比翼雙飛！”
身旁頓時傳來一陣哄笑，放眼望去，我這才發(fā)現(xiàn)，此處……竟是個遍地成雙成對的情人場！我愣愣地伸手將獎品接了過來，老板似乎還在夸贊著我，而此刻的我卻是完全聽不進去了。
我倏而又想起霧隱寺中，那算命老頭說，我的心上人......我低低地埋著頭，不敢再看先生，心中頓時一團亂麻，總覺得有什么正堵得慌，甚至想著，若是能將五臟六腑都倒了出來，或許才會舒暢許多！
我緊緊地攥著那獎品和寫著燈謎的紅色小紙條，一言不發(fā)地朝身后走去。
“小心！”電光石火之間，先生一把撈過了我，一個旋身，便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街道的一旁。
我如夢初醒般抬起頭，只見一隊浩浩蕩蕩的車馬從眼前疾速飛馳而去，惹得路上行人紛紛驚呼避讓。馬車四面皆被精致華貴的絲綢包裹著，窗牖上鑲嵌著許多瑪瑙珍寶，覆著一簾朱紅的縐紗，一看便知，那車內(nèi)之人，必定身份不凡。
果然，馬上便有眼尖的人喊道：“那是國師的車馬！國師回來了！”
“太好了，國師回來了！”
“八年前那場大旱，若不是國師為咱們祈得一場喜雨，我們恐怕就要活活餓死了呢！”
“據(jù)說，國師預(yù)言往后的幾年里，北珩邊境那些個野蠻的部落啊，有可能會對咱們西寧發(fā)起進攻，這才趕著出山回朝而來?！?p> “有國師和驃騎大將軍在，定能護西寧一世安寧！”
得了，又一個神棍。
還能預(yù)言戰(zhàn)事呢，這是國師還是天王老子呀？
我正想著，忽然聽到身旁的先生沉吟道：“小愚，你想不想玩那個？”
我驀然回頭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橋下，悠悠的河面上，緩緩地飄起了許多泛著熒光的花燈，夜風(fēng)拂過，揚起一圈圈的漣漪，載著那些嬌艷的花燈輕輕搖晃著，向天邊幽幽地流淌去。
......
“在我小的時候，”先生凝望著這一片花燈之海，頓了頓，輕聲道，“家姐......便很喜歡放這花燈?！?p> 這是我認識先生以來，先生首次提起自己的家人......我默默地聽著，搗鼓著手中的花燈，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
然而一直等我將花燈擺弄好，先生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我倏而想起那個關(guān)于花燈的傳說，低低道：“傳說啊，有一只神鳥不小心迷路了，降落人間，被一個不知情的獵人殺死了，天帝知道了以后，勃然大怒，便下令天兵于正月十五到人間放火，將人類通通燒死。天帝的女兒不忍看百姓無辜受難，便將這個消息偷偷告訴了人類，人們便在正月十五這天，在河中，在各處，都放滿了花燈，天兵一看呀，發(fā)覺人間一片紅光，以為是大火燃燒的火焰，便回去稟告了天帝，便沒有再放火啦！”我頓了頓，笑著道，“從那以后，這個傳統(tǒng)便延續(xù)了下來，還有人說，將愿望放入花燈中，順著河流流入大海，便能實現(xiàn)呢！”
先生側(cè)過頭，對我輕輕一笑：“小孩子家的，知道的還不少。”
“先生，我早已不是孩子了。”我忽然嚴肅地凝視著他道，“我如今十三，虛歲已然十四，再過一年，便要及笄了。“
及笄......便可以嫁人了！我在心里飛快地補充道。
我用手輕輕一推，那裝著“想做你妻”小紙條的花燈，在水上輕輕一顫，便輕盈地匯入滿河的花燈之間，與整片花海一起，浩浩蕩蕩地遠去了。
“先生，這個......送給你?！?p> 月光里，掌心上，一個小兔子的掛墜，十分的逗趣——是那猜燈謎的獎品。
天帝呀，你看到這片燈海了嗎？
我姜止愚，在十三歲這年，收獲了一個心上人……
江月出
燈謎演得好。鼓掌 恭喜小愚開啟追夫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