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說無憑,”太后的眼底閃過一抹精光,緩緩地晃動著手中的琉璃茶盞,隨意地呷了一口,慢條斯理地道,“你可有證據(jù)?”
皇后怯怯地瞧了太后一眼,咬了咬唇,溫軟道:“茹妃妹妹說,她親眼看見,那與曦妃偷情的男子,便是往西門方向那條小道逃去了。臣妾當(dāng)下便派了人手,沿路尋了過去,此路甚遠,且無分支,若茹妃所言為真......不久,便定會將那男子捉回來了。”
“你倒是還知道辦點事兒?!碧罄浜咭宦暋?p> 早就聽聞,這世間最兇惡最纏亂的地方,并不是戰(zhàn)場,而是皇帝的后宮。這頭一次進宮,便讓我們撞見了如此一出大戲!
聽說這曦妃,可是皇上近來最寵愛的妃子......
我在心中嘖嘖稱奇的同時,對這些后宮妃子,竟油然生出一絲……同情,這窮奢極侈,靡衣玉食的背后,不知已埋了多少枯骨,藏了多少怨靈,掩去多少沉痛的哀思呢。
愿只愿,我姜止愚此生,不要與皇室之人扯上關(guān)系,悠悠然地做著我的小老百姓,能與所愛之人,相守一生......
我抿著唇,悄悄地瞥了先生一眼。
“娘娘!”這時,一隊侍衛(wèi)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齊齊地作揖。
為首之人面色凝重,上前一步道:“屬下一路找到西門,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男子,而西門,也未曾開啟過?!?p> “怎么可能!”茹妃瞬間瞪大了雙眼,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不可置信地道,“不!不可能!本宮親眼所見,怎會有假?!”她驀地指向方才的侍衛(wèi),咬牙切齒道,“定是你們有心包庇,不,是你們和林曦兒那娼婦串通一氣!”
“屬下不敢,”侍衛(wèi)忙跪了下來,“還請?zhí)?,皇后娘娘明查!?p> “若哀家沒有記錯的話,你叫傅桐,”太后直直地盯住那侍衛(wèi),微忖道,“乃是皇后鳳鸞宮的侍衛(wèi)?!?p> “是!”侍衛(wèi)抱拳。
“如此,”太后凌厲的目光落到茹妃的身上,慢悠悠地道,“茹妃的意思是,此事乃皇后與曦妃聯(lián)合起來,誣陷于你了?”
茹妃與皇后皆是一震,皇后那雙盈盈如秋水般的眸子,更是瞬間蒙上一層水霧,原本細軟溫和的嗓音,此時也不由染上了幾分薄怒,尖銳了起來:“本宮一片好心,本就是前來勸解,你,你怎可如此污蔑本宮?”
“臣妾不敢!”茹妃惶恐地伏下身。
而那原本守在曦妃身旁的婢女見此情形,忽然上前一步,壯著膽子朝茹妃喊道:“是你!”
“你定是見我們主子比你受寵,便生出此計,污蔑她不潔,暗中推她撞上了墻角,還謊稱她是羞愧自盡!”她滿臉驚惶,顫抖著道,“不料,如今奸計已被皇后娘娘拆穿了,竟又想著連同皇后一起誣陷了!”
“你!好你個賤蹄子,見風(fēng)使舵,胡謅起來竟是一套一套的!”茹妃頓時勃然大怒,揚手便要朝那婢子打去,卻被太后厲聲喝止。
“罷了罷了,你且回你的綠綺軒,好生反省,屆時,待皇帝親自處置,”太后一臉不耐,扶額道,“哀家乏了,這一把年紀了,經(jīng)不起你們這番折騰?!?p> 茹妃只得帶著滿臉的羞憤與不甘,攜著幾個婢女憤憤離去。
“今兒個這場鬧劇,倒是讓神醫(yī)一行看笑話了,”太后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面色逐漸平緩下來,招呼著我們過去,“此次,又是多虧了你們這些孩子,待曦妃醒后,哀家定會讓她好生感謝你們?!?p> 見我們低低地垂著首,她和藹地道:“把頭抬起來罷,今日到現(xiàn)在,哀家還未曾好生看看你們。”
我心下一緊,緩緩抬起頭,卻見太后與皇后二人皆是面色一凜,繼而神色各異,目光卻都是驚疑不定地,緊緊地盯住了……
歲寒!
不明所以的我們,此刻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又是一陣面面相覷。
然而此時,門外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突然傳來,恍若平地一聲驚雷,我的心中又是一緊。
“皇上駕到——”
“皇上萬福金安。”眾人紛紛跪拜。
通過眼角余光,依稀可見那金履玉衣,一股濃重的威嚴凜然之氣,從那至尊的男子身上渾然散發(fā)出來。
“曦妃如何了?”他沉聲問道。
“幸得神醫(yī)相助,已是無礙了。”太后快步走了過來,揮手讓我們起來,“此事暫且不提。”
“皇帝來的正好,你快看看這孩子,”她拉過歲寒,激動難掩地道,“長得是不是與先皇后,有七八分相似!”
我驀地轉(zhuǎn)過頭,一時間,呆若木雞。
只見那一身明黃的男子緩緩地俯下身,驚疑地打量著歲寒,剛毅而威儀的眉宇間,此刻,竟?jié)M是慌亂與緊張。
許是怕驚嚇了歲寒,他將聲音都放得極輕,甚至隱隱發(fā)顫:“你多大了?”
“昭安二十年生,如今十歲。”歲寒愣愣地望著他,眉頭一皺道。
皇上渾身一震,繼而強自鎮(zhèn)定地伸出手,在歲寒的手腕上,脖子上相繼摸索著,竟真的從他的衣領(lǐng)中,緩緩地摸出了一根細繩,上面掛著一顆小巧的琉璃珠,內(nèi)有縷縷紅絲,隨著珠子的擺動,隱隱浮動著,在陽光的照射下,更是流光溢彩,滿屋生輝。
我竟也從未發(fā)現(xiàn),歲寒這小子的身上,居然一直掛著這么個寶貝!
“你,你是生于何地,從何處來?”此時的帝王,竟如同一個語無倫次的孩子。
“我出生便被棄于洛水邊,在漠淵生長了八年,去年才沿著官道來到滄州,后于山路進了涼川?!睔q寒清晰地回答著皇上的問題,倏而抬眸望著我,脆聲道,“是阿姊收留了我?!?p> 皇上驀地瞧了我一眼,便又回過頭去,繼續(xù)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歲寒?!?p> “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好,好,”皇上頻頻頷首,竟讓我有一種老淚縱橫的錯覺,只聽他喟然長嘆,喃喃道,“歲寒,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