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樂園28
修士袍胸前的血染出塊塊暗紅,濡濕粘稠。掛著的十字架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犯著銀白色的光芒。年輕的神父閉著眼,神色安詳。
艾雷利不似鎮(zhèn)中的牛仔,第一時間將注意力放在神父的尸體上。他的眼睛,定在二樓的陽臺上。
槍響時,抬起的眼中映入一只瓷白的女人手,艾雷利臉色驟變。他在心中暗罵一聲,手指摸到腰間懸著的槍身。跑進了酒館。
是小玫瑰嗎?跑動中艾雷利忍不住去想。
二樓哪里還有人,艾雷利扶著陽臺的欄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依然只看到空蕩蕩的房間,大開的門廊。朝向陽臺的門,微微晃動。
不甘心的警官握住了陽臺柵欄,向下眺望。
神父黑色的修士袍,讓人壓抑。靜靜躺在地上,宛如入睡。
他再向遠方眺望,臉上的肌肉鼓動。
鎮(zhèn)口的風沙中,那朵驕傲的玫瑰已經(jīng)摘掉了牛仔帽,長發(fā)隨風舞動。她朝他鞠躬,牛仔帽置在胸前。她在用她的方式向這位警官表達歉意。
風沙吹亂長發(fā),打在她的臉上,他甚至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有了結(jié)論,神父的死,出自小玫瑰之手。
警官負氣的錘在柵欄上,她哪里是玫瑰,她是個殺人犯!
艾雷利掏出警槍,高舉,對空扣下扳機。
他眼中的那朵玫瑰,朝著他聳聳肩,轉(zhuǎn)身步入風沙之中。
神父死前,秦若曾問過他。
“為什么要選擇斯蒂亞?”
“沒有為什么?!鄙窀鸽p目直視她的眼睛。
“那個孩子尊敬你。”樂園鎮(zhèn)里主動和秦若交好的,只有那個少女。單純可愛的女孩,所有的心思都透明的像水晶般明澈。
神父眼中有細微的波瀾,并不用秦若再去催促,神父捏緊了手中的舊約全書,“她的死,是個意外。”
尼克對他說過,會放過斯蒂亞。他輕信了他。其實,早就在更久之前他就隱隱發(fā)現(xiàn)了苗頭,有幾次提起斯蒂亞時,尼克眼神發(fā)光。
斯蒂亞的死,是他為她帶來的必然后果。
“整個洲際,不會再有第二個斯蒂亞?!痹僖膊粫腥讼衲莻€少女那般崇拜著他,熱愛著他。
他曾想過,等她再大一些就向她求婚。
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原罪,這片土地并不像看上去那般美好。
神父拋掉手中的舊約全書,握住秦若抵在他胸前的槍口。眼神誠懇,卸下他往昔一慣的偽善面具。
“夫人,請你送我一程,我沒有勇氣。”
對話終止在那聲槍響中。
秦若回到了車里。
通訊器閃爍出新的紅色光芒。
“小姐,你的條件。”高層聽完三位黑衣人的描述后,眉頭深鎖。一輛賽昂和一位小姐的一個要求,孰輕孰重他還能分得清。
公司里的內(nèi)部人員,概念還停留在秦若只是樂園鎮(zhèn)里的一位婦人。三人的描述中,他們甚至連這位夫人的正臉都沒瞧到。
“放了我侄子。”秦若說。
她是在救司潯嗎?不。她在做的,是借著這些人的手,干掉他。樂園鎮(zhèn)里她的殘念消失在神父的愧疚中,唯一要做的,只剩一件事。
秦若最大的底牌,無非是她對這座樂園星為數(shù)不多的了解。但有一點,是在第一次與對方高層通話時,就被她發(fā)現(xiàn)的疑惑。
他們擒住了司潯,卻沒有將之當成籌碼與她談判。那就說明,司潯有更大的用途。
先前三個黑衣人的話,她聽了大半。司潯只怕被他們當做了傷害尼克的兇手。預(yù)測不出尼克什么時候清醒,她的時間所剩無幾。與其單槍匹馬闖入總部,不如讓他們看到司潯的重要性。
她想,這群人也不會愿意讓司潯活著。
老懷恩那里,總是要有條人命用來交待的,不是嗎?
“這件事恐怕很難辦?!睂Ψ缴宰魍nD,才找出一個看似合理的答案。“小姐,您的侄子中了嚴重的槍傷,此刻還在手術(shù)臺上躺著?!?p> “看不到我侄子,一切免談。”
切斷了通訊器。
他們不會將活著的司潯交給她,戴米樂公司得罪不起老懷恩。那位高層剛剛的話鋒里露了端倪。
她想,很快就能從這里出去了。
天幕開始碎裂時,秦若還在閉目養(yǎng)神。
車身晃動,她睜開了眼。視野里荒野中縱生出條條縫隙,沙石翻滾。她的眼睛亮了亮。
戴米樂公司的高層,還真是位不可多得的神助攻。將她最大的難題,解決的如此輕松。她透過擋風玻璃,望窗外的天空。
藍色的。盡管同地表相同,分崩離析,但依然讓她開懷。
這個瘋狂的世界,她再也不愿多呆一刻。
不知從何而來的落石砸中了車頂。
高密度的金屬板微絲不動。秦若坐在車里,有幸完整的看到世界崩塌的一幕。
無數(shù)碎塊朝下砸來,地面的縫隙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天幕層層脫落,只余空茫的黑,很快周遭暗了下來。耳中不時傳來碎塊打在車上乒乒乓乓的噪音。
車身晃動的幅度越演越烈。
她沉入黑暗中。
“秦少將?!?p> 營養(yǎng)艙外的叫聲,將她拉回現(xiàn)實世界。秦若身上還殘留著搖晃后的顛簸感,墨綠軍裝的軍官,已是壓下按鈕,打開了營養(yǎng)艙的門。
睜眼,便是軍官冷硬的下頜線。
秦若眨了幾下眼,適應(yīng)著現(xiàn)實帶來的不適感,緩緩坐起。
年輕軍官如她記憶中挺拔昂揚。她在軍官再次開口前,先一步道:“下次的身份能不能剔除掉親屬這個選項?!?p> 她沒那個本事接受神設(shè)定帶來的結(jié)果。司潯是個變態(tài),天知道親屬那個詞,在他心里代表著什么。
軍官退后一步,胸前徽章劃出閃亮銀芒。
“少將,為什么你不問結(jié)果?”
按說,秦若作為當事人,最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不是司潯在這次世界后意識波動的起伏嗎?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司潯繼續(xù)沉睡,秦若就會如現(xiàn)在這般,一個世界接一個世界的繼續(xù)下去。
兩個世界后,她明顯更加虛弱。這點,從她愈發(fā)消瘦的身影就能看得出。她的下巴顯而易見的削尖,膚色瑩白。不需要她做任何表情,皮層下的毛細血管已是時隱時現(xiàn)。病態(tài)的,憔悴的白籠罩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