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
突然從附近深林內(nèi),傳出了一道驚慌失措的聲音。
只見一個捧著木柴的老婦人從里面跑了出來,手里拿著一把柴刀,朝著灰衣僧人頭頂劈去!
“婆娘!別管我,快走?。 笨匆娎蠇D人沖了出來,那已顯出鹿身的老人,開口大吼道,一雙獸瞳瞪得通紅。
老婦人這平凡的劈砍一擊,對于如今位列洗禪寺蓮花首座之下第一人的惡頭陀來說,自然無用。
即便是連他身體外凝結(jié)而成的法相都未曾突破,對方便被一股巨力反震地倒飛了出去。
“你這個妖僧,有本事就沖我來,放了她!”老人察覺到自己修了數(shù)百年,才積累化形的天地靈氣盡數(shù)被對方吸走,心中悲苦萬分。
他本是這珞珈山深林的一只麋鹿,一生都不曾害人。
那一年不幸落入獵人陷阱的他,奇跡地被農(nóng)家女子所救,她很善良,他很愛她,那時他已經(jīng)修行了三百余年,只為向老天爺換得一個凡人之身,能夠與那位女子共度一生。
后來機緣深厚,珞珈山來了一位了不起的白衣活佛,自己也得到了對方點化而修成人形,本以為能夠安然像個平凡人一般過完這一生,可如今卻又落得如此境地。
灰衣僧人看著那不斷從地面爬起,拿著柴刀朝他劈來的老婦人,開口斥喝道:“大膽凡人,你可知此人是誰!”
“他自然是我相公”老婦人立定身子臉色竟然十分平靜。
“他不是你相公!你須知,他是妖!”一聽此話,僧人眉頭威嚴(yán)一皺,袈裟浮動淡然說道。
“是妖又怎么樣,是妖就都該被殺死嗎?他這一生可從未害過一人”
“妖就妖!不論外表多像人,外表多華麗,也難以移除本性,害人害己為禍蒼生,既然是妖那就該殺!”男子的語氣平淡至極,似乎在述說一個事實。
老婦人滿是皺紋的臉頰,卻是不自禁的露出嘲諷之色道:“老婆子我活了五十多載,雖然只是村中一無知老婦,但還是分得清是非黑白善惡對錯,既然真心愛一個人又何必在意對方的身份,人也好,妖也罷,總歸是良人才好,至于害人害己和為禍蒼生之說,恐怕死在大師手里的人才多吧,論起妖來,大師你才是妖!”。
“放肆!你好大的膽子!!人妖結(jié)合違背天道,你逆天行事必遭天譴,簡直冥頑不靈!給本座跪下!”僧人大怒,口吐佛門六字真言,平凡老婦人又如何能夠抵擋,頓時被鎮(zhèn)壓在地面抬不起頭來。
“老婆子!你怎么樣呀!妖僧你有什么本事沖我來,別動她!”
那老鹿獸瞳漲的通紅,嘶吼著,想要用鹿角去頂架在頭頂?shù)睦徲郏蔚窝E順著額頭流淌下來,他依舊渾然不知。
僧人卷動袈裟轉(zhuǎn)過頭,持蓮花印,赫然間一個金色卍字鎮(zhèn)壓而下。
一道圣潔莊嚴(yán)的佛門法相顯化而出,怒目喝道:“就憑你還想動我缽盂?如此逆亂陰陽違背天理,本座今日便廢你修為,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已正我佛門教義”。
話罷那高達(dá)十丈的金身法相赫然探出一只手掌,朝著下方的老人頭頂拍去!
老鹿?jié)u漸閉眼,此刻他無可奈何,只能面臨的身死道消的下場。
雪花寂靜一片,他的目光深處開始想念過往的種種,自己也曾想像人一般笑,和他們一起相處,徹底融入他們。
每當(dāng)那些趕考的儒生們走在路上,它總會躲在角落里看著他們,學(xué)著他們的神情,終于有朝一日他修煉成了人身,遇到了知心相愛之人。
他修煉了三百年才能遇見一個她,又怎能忍心割舍這份情?
然而他是妖,終究是為那些正道人所不能相容的,縱有白首之約也難免臨終一別。
老人目光十分留戀地望向那位陪伴多年的愛人,然而卻并沒有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與此同時一道血瀑猛然擊打在他的臉頰,使他瞬間清醒過來,看清眼前所發(fā)生的一切,他的心頓時被抽空了。
一道枯瘦的婦人緩緩倒了下來,嘴角竟是帶著笑意,她的眼睛沾染鮮血,映紅她的嘴唇,即便那張臉布滿皺紋被歲月侵蝕,但是卻依舊像極了當(dāng)年出嫁的俏麗模樣。
閉眼前婦人嘴里輕輕張合著什么,雪花蓋住了她的發(fā)梢,一動不動躺在里面。
“別哭了,傻子,我不后悔”
話語回響在老人的腦海,瞬間淚流滿面,他緊緊抱住婦人的身軀,在雪中絕望地抽泣起來。
它雖是妖,但亦有人的感情,又怎能不哭?
“哼!自尋死路,妖就是妖,逆天而行只有死路一條!”
僧人看見那突然出來接下法相一擊的婦人,臉色不為所動,嘴角更是露出一絲輕蔑,收回禪杖輕點雪地,霎時間只見那二人的身軀逐漸化為點點星光消散在眼前。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男子單掌合十輕輕一拜,轉(zhuǎn)身離去,大雪紛飛,遮蓋了此地的血跡,無人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只留下僧人沉悶地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深林間。
但是僧人并不知道,在他離去后不久。
一道瘦弱的身影,急匆匆地朝此地跑來,這位布釵素裙的女子,模樣頗有南方的典雅韻味,盡顯碧玉之風(fēng)。
此刻她的發(fā)絲有些凌亂,顯然是一路奔來不曾停歇,大雪雖然遮蓋住了雪跡,但四周依舊留有一絲血腥的氣味。
她眼睛漸漸通紅臉色有些悲傷,腦海里想起那位經(jīng)常往寺院里送柴火和蔬菜的慈祥老人。
雖然對方從來不曾步入寺院大門,但依舊會在小靈芝餓了的時候,送來香噴噴地包子,會在自己過冬沒有布料裁衣的時候送來棉匹。
她知道老人是為了報恩,因此她也從未和對方說過一個謝字。
而屋里的那道白影也并不會見他,只是日復(fù)一日枯坐念經(jīng),她知道人間任何事對于身為活佛的那個男人而言,不過腳下的一粒泥土。
恐怕永遠(yuǎn)比不上靈境山的那座眾佛匍匐地佛座蓮臺,修行尚在塵世又如何能夠抽身事外,佛門恩怨數(shù)百年又豈是說斷便能自斷?
只是無奈這道統(tǒng)之爭卻要連累無辜地生命陷入其中,人亦無辜妖也是如此。
佛門同源兩脈,曾經(jīng)菩提佛祖涅槃前立下的宏愿大志,如今也只是淪為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