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奕涵書桌的抽屜中,找到了他兒子的電話號碼,同時還有一份遺體捐獻書。清影想起在秦爺爺生前,他曾半開玩笑的提過,待自己百年之后,也想像恩寧那樣把器官捐出去。無奈年紀大了,心肺功能近乎衰竭,沒有多大利用價值。不如把遺體捐給醫(yī)學院以供解剖研究,也算是為醫(yī)學事業(yè)做一點小小的貢獻。
依照奕涵的意愿,他們料理了身后事。在竹林深處,清影也為他立了方“衣冠冢”,選在恩寧的旁邊。里面只有那支伴他一生的竹笛和他常用的一枚印章。清影仍堅持每月給南屏縣的香家匯款,這件事早在她開始照顧秦爺爺時就接手做了,從未間斷。
至于秦家在風荷鎮(zhèn)的老宅子,清影沒有按他家人的意思處理掉,畢竟那里包含著太多太多的回憶。于是她從秦家人手里買下來,把其改建成一個小型圖書館,免費對外開放。奕涵的藏書本就豐富,再加上清影自己購置的,足以吸引許多人前來借閱。有年輕的學子,有白發(fā)的老人,還有父母帶著孩子。每每看到大家那專注的神情、孩子們開心的笑臉,聽到一聲聲發(fā)自內心的稱贊與感謝,清影總會情不自禁的望向天空。她相信,那里永遠有一雙眼睛注視著她。見到這一切,秦爺爺也會同她一樣,報以會心的微笑。
之后,清影回到學校完成了自己的學業(yè),又順利的考取了醫(yī)師資格,終于成為一名真正的醫(yī)生。她又返回風荷鎮(zhèn),主要從事臨終關懷與慈善工作。
這日午后,照例是老人家在湖邊曬太陽的時光。大家坐在一塊閑話家常,無意間說起醫(yī)院的事。一位坐輪椅的老婆婆道:“隔壁病房一床的大姐這么快就走了。我前兩天碰見她,她還夸我的帽子好看。我說等下次我女兒過來,也給她織一個呢。唉……”隨即有人接口:“是啊,我也認識她。聽說是個孤寡老人,身邊也沒親人,怪可憐的。不過她走得還算安詳,急性發(fā)作很快,也少受點罪?!薄八自捳f,‘老健春寒秋后熱’,到了這個歲數(shù)也說不準啊。就說和我們住同一條街的老大哥,四年前查出來癌癥,手術后恢復得不錯,還能下地干活呢。結果前段時間突然復發(fā)了,還是沒熬過五年的坎兒。”臨終關懷醫(yī)院的老人們聚在一起,總愛談論類似的這樣的話題,什么時候送走了一個,隔段時間又送走了一個,說起來卻是極平常的語氣。
清影此時站在稍遠些的地方,但老人們聊天的聲音仍不時的傳到她耳邊。作為醫(yī)生,每天都面對著生生死死,不免會變得麻木??汕逵皡s覺得,從事這個行業(yè)越久,心卻變得越易感,越發(fā)的悲天憫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為一名好醫(yī)生,別的醫(yī)生每日辛苦努力為的是搶救生命,而她所選擇的卻是送人離去?!凹依镉植蝗蹦氵@份薪水,你若是想出來做事,不如來公司幫我的忙啊。”母親的勸說時常在耳邊回響,可她仍然在堅持,就算沒有人理解。仰望蒼天,似乎總有那樣一道目光,充滿慈愛與溫情,飽含鼓勵與信任,透過遙遠的時空,默默注視著她。
“快看,那邊有一只鳥!”“呦,這是什么鳥啊,真漂亮!”人群中忽然引起一陣騷動。清影循聲望去,果然,在湖邊的草地上落著一只鳥。它尖尖的嘴,而身上的羽毛卻是金黃的,又夾雜著少量的紅、綠等其他顏色。清影以前從沒見過這種鳥,覺得很新奇,便走近去瞧瞧。那鳥兒看見清影,不但沒飛走,反而一步一步的朝她蹦過來,一直到她腳邊才停下。清影也好生奇怪,這鳥兒竟然不怕人。她便俯下身,伸手試著撫摸它的羽毛。那鳥兒也不躲,反而任由著她幫忙梳理羽毛,還表現(xiàn)出很愜意的樣子,就像久別重逢的老友一般。
這令在場的人皆感驚奇,不禁議論紛紛。有的說它是不是餓了,還有說是不是受傷了。大家一陣亂猜,人群中忽然有位老奶奶開口說道:“你們有沒有聽過,人死后,靈魂會化作一只鳥兒。”她的話令圍觀的人頓時安靜下來,一時間眾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她身上,清影也詢問性的望向她。老奶奶瞇著眼睛,用蒼老的聲音繼續(xù)補充道:“你們相信有靈魂的存在么。據(jù)說人死后,靈魂會化作一只錦鳥,大概就是這種有著五顏六色羽毛的鳥吧。在轉世之前,會飛回家一趟,同親人作最后的訣別,或者去看望他生前最留戀的人。然后,就會回到它該去的地方……”
大家聽了,不免一陣唏噓感嘆。有的說這純屬無稽之談,有人說寧可信其有,畢竟這世上的許多事是現(xiàn)代科學也無法解釋的。清影一時百感交集,卻半個字也吐不出,望著那只傳說中的“錦鳥”,莫名的淚流滿面……
當天晚上,清影做了個夢。夢中,那只“錦鳥”張開五彩的翅膀,在廣闊的天地間自由的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