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傾感覺自己像是一只風(fēng)箏。
她被一根繩子拴著,雖然漂浮不定,但是最終也沒有脫逃出去。
她的耳邊有很多人的聲音,可是她聽不清。她花了很久才感覺到自己應(yīng)該還是在大雄寶殿里。
因為她聽到了誦經(jīng)的聲音。
所有的聲音里,只有誦經(jīng)的聲音她隱約聽得出來,雖然它如此細(xì)微。
四周黑黢黢的,陰冷冷的。
她開始覺得有些害怕,于是伸出手臂抱住自己,但是自從她分辨得出誦經(jīng)的聲音之后,她就慢慢地定了心神。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但是她隱約感覺到自己很有可能是離魂了。
認(rèn)真回想的話,這種感覺她其實并不陌生。
她只是沒想到為什么在這個地方,在這個時候,她再次發(fā)生離魂了。
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心里其實是松了口氣的。
雖然在這個世界待了好幾個月了,但是她還是沒有徹底融入這個世界和自己的身份。
沒有相親相愛的家人,沒有熟悉的生存環(huán)境,即便有時會感覺到善意和溫情,可是一旦讓她有機會脫離這個世界,她幾乎都不會猶豫。
而且,這里也并不需要她的存在。
雖然會留下一點點騷亂,可是太傅已經(jīng)有了退路,他自會好好收拾這爛攤子。
只是何舒、明岫和應(yīng)英……希望他能心存善念,不要為難他們。
蕭傾不自覺地雙手合拳擺在胸前,心中祈禱起來。
再有一件可惜的事情就是那塊獅頭玉,她本來是打算這幾天找個機會,在佛前焚香供玉,給趙右辰祈念平安,然后在中秋之時將玉送出??墒乾F(xiàn)在大約是來不及了。
玉在她身上,如果佛祖顧念,蕭傾在此祈愿,愿吾心牽掛之人一生平安。
這里是大雄寶殿,是天音寺最莊嚴(yán)的地方。
諸佛在上,請聽我愿。
忽然,她聽到笑聲。
“若遂汝愿,可愿離去?!?p> 吾愿。
對方又笑了。
“離而為魂,無遇故舊,孤野難定,可懼?”
不懼。
“離而亂世,天災(zāi)人禍,多填殺孽,可能無悔?”
這又是從哪里說起?
蕭傾正自愕然,想要細(xì)問,卻不知從哪里忽然刮起大風(fēng),金佛環(huán)繞,閃爍歸隱。
她的眼前漸漸亮了,而且一物一景都漸漸清晰起來。
覺音大師正在大雄寶殿外阻攔傅明奕進去。
傅明奕滿面怒容,冷笑連連,也不知在說什么。
蕭傾很少看到他這般情緒外露的樣子。不過她撇撇嘴,覺得以太傅的心性手段,所有表露于外的情緒都像是安排好了的表演。
她不想看到太傅,于是就越過他們往前走。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腕處有一圈紅線若隱若現(xiàn),她知道自己還是那只風(fēng)箏,風(fēng)一吹就能飄遠,可飄得再遠,也能被拉回來。
她想,說話的人是誰?佛祖嗎?佛祖為什么會讓她飄出來,是想讓她看到什么,或者做什么嗎?
看這樣子,是不會輕易放她走了。
她繼續(xù)往前走,準(zhǔn)備去看看趙右辰和明岫。
她暫時落腳的廂房外面圍著禁衛(wèi)軍,他們的表情嚴(yán)肅而緊張,趙右辰握著劍柄站在門邊往里面看,眉頭已經(jīng)皺成了山高。
馬洪就跪在外面的青石路上,臉色白得嚇人,整個人都跪不直,像是隨時要倒下去了了一般。
何舒和明岫都在床邊,兩人面色焦急憂愁,一個站在床邊,一個跪趴在床邊,他們正在說著什么。
看我干什么啊,這不是病,治不了。倒是門外跪著的那個要好好看一看。
她想到一開始看馬洪時看到的那團黑影,心里就沉甸甸的,總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
她不想進房間里去,便在外面圍著馬洪飄了一圈。
明岫說,她給馬洪看了,可是什么都沒看出來。明明覺得他就是生病了,可是卻什么都看不出來。明岫很有些沮喪,覺得自己學(xué)醫(yī)不精,這是她看不出來的病。
她覺得,有沒有可能是毒。
可是明岫也說了,即便是慢性毒藥,也是看得出來的。馬洪的氣色極差,要真是中毒,他也不可能撐這么長時間。
不過明岫也說了,她對毒的研究并沒有那么深,只是知道一些醫(yī)毒的道理。若馬洪真是中毒,說不定是她不了解的毒。
她正想著,眼角的余光便見傅明奕回來了。
他淡淡掃了眼馬洪,又看向趙右辰,示意他們跟他一起走。
蕭傾好奇地跟了過去。
馬洪艱難地站起來,然后與趙右辰一起跟著傅明奕進了旁邊一個廂房,門關(guān)上,太傅坐在左邊靠上的位置,示意趙右辰坐在對面,可是并沒有叫馬洪坐。
馬洪便又艱難地跪了下去。
蕭傾心里便不太高興。
她想傅明奕這應(yīng)該是要問他們當(dāng)時的情況。可是她現(xiàn)在這樣和他們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啊。
她聽不見他們說什么,只能看到傅明奕和趙右辰在交談,而且直到趙右辰走出去之后,傅明奕的眉頭都沒有展開過。
切,給誰看呢。
蕭傾撇撇嘴,就看到傅明奕走到了馬洪的面前。
她心中一緊,有些著急。
傅明奕面色不善,這種臉色她看見過,那是在她剛醒來的時候,他就在她面前殺了個小宮侍,而且,在往南走的途中,他也曾對她露出過這種臉色。
她全都記在了心里。
他想干什么?
“說吧,怎么回事兒?!备得鬓鹊穆曇衾涞孟袷菗搅吮?。
蕭傾驚訝了。
她居然聽得到傅明奕講的話了?
馬洪伏在地上,“奴才……不知?!?p> 他確實不知道。
傅明奕冷笑,“你在陛下身邊不過一臂的距離。旁人不知道,你可以不知道嗎?”
為難馬洪有什么用?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兒,馬洪怎么會知道?
馬洪像是哭了,聲音低啞難聽?!芭拧凶??!?p> 傅明奕看著他,面色更加冷酷?!氨緛硐耄悴豢纤魉帲厥菍Ρ菹麓嬷倚?。可如今陛下若真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倒也真不必如此受苦,隨著陛下更能盡忠。”
索要?索要什么?什么受苦?什么意思?
蕭傾還沒想清楚,傅明奕就拂袖而去,進了旁邊的廂房。
蕭傾趕緊跟進去,就看見何舒、明岫雙雙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