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慮了一陣后,呂白終于抬起頭、看向了伊寧去,而坐在石桌邊的王伊寧見狀,自然也在這時轉頭看向了呂大哥去。
看來,他已經(jīng)想好了。
“既然…王爺不限我去處,又已安排好了、派你在我身邊…”
呂白看著伊寧說道,“那我恐怕是…即便想故意找麻煩,呵,也做不出什么來了,對吧?伊寧?!?p> “我說了,這就看呂大哥你自己如何想了?!?p> 王伊寧面露微笑,平靜應說。
“好,既如此,那我明白了?!?p> 呂白深吸了一口氣,長嘆出來后說道,“那么…伊寧,你我就立即啟程,跟上王爺?shù)牟椒ィ┏侨グ?!?p> “去京城?”
王伊寧頰角微揚,“呂大哥,你確定嗎?”
“…對?!?p> 呂白眼神堅定、點頭應道,“我對他們父子幾人的懷疑,剛才你都已聽到,我也無需再隱瞞。那么正如剛才所說,對于我爹他是否還活著…我已經(jīng)不抱太多希望了。我現(xiàn)在只想…能立即趕去京城,看看諸皇子到齊后,是誰…帶著最多的八龍杰兵器前來,尤其是…原本該在爹手上的那幾樣!”
“哦…然后呢?”
王伊寧兩眼微瞇,繼續(xù)試問道。
“然后…為父報仇!”
呂白說到這,兩眼凸瞪,右拳已不知覺間已攥緊,額上青筋微浮。
“明白?!?p> 王伊寧點頭應罷,接著看向了安姐姐去。
安雅一見伊寧望過來,登時也眉頭微蹙了起來,無需開口,她便已明白了伊寧的意思,并隨即看向了身旁的丈夫去。而正巧,與此同時的呂白,也朝她看了過來。
凝視了妻子片刻后,呂白神情嚴肅的看回了伊寧去。
“不過…我也不想獨自一人,只去京城打探?!?p> 呂白說道,“所以,我想讓小雅也出發(fā)、帶上小萬,讓他們母子回流州一趟,算是到那邊打探爹的下落的同時,也順道回老家看看。如此,王爺應該也不阻攔吧?”
“什么?”
此話一出,就連安雅都已聽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
“…當然,王爺早已都料到了?!?p> 王伊寧咧嘴一笑,隨即對著數(shù)步之外、在夫婦二人身后的,自己前來時便已打開、卻至今尚未消失的,那道呈紫黑色漩渦狀的傳移之陣、笑著高聲說道,“達哥,阿梅!可以過來了!”
“這!”
呂白聽罷、登時看向了伊寧的那傳移之陣去…
而話音剛落不久,果真,便見有兩道人影從中走了出來:
一個是身高八尺三、披一身黑甲,身形高大壯碩、膚色蒼白、面相陰郁的青年男子。
另一個是身高七尺二,穿白色長裙,要掛利劍的女子。
正是王伊寧口中所叫到的、他們共事多年的伙伴——勞仁關與韓梅!
而直到二人都完全從陣中走了出來,那道停留在原地、不停流轉了已許久的紫黑色漩渦,這時才終于嘩的一聲消失。
“阿達!阿梅…”
呂白、安雅夫婦看著他們,神情是驚訝不已。
“呂哥,大家都明白你的焦慮與擔憂?!?p> 勞仁關開口道,“所以,神機妙算如王爺,又怎可能想不到呢?所以,他其實并非只叫住了伊寧,而是除了你與小雅外,將剩下的我們幾個都叫了回來,特意囑咐了你的事?!?p> “是的?!?p> 韓梅神情認真道,“呂大哥,伊寧兄剛才問過許多遍了,而王爺也讓你想清楚…是否一定要這樣做。因為這回,你們一旦離開雪城的話,雖不致對他造成什么影響,但卻是…會讓我們幾個陷入危險,帶來很嚴重的后果,尤其是…對你們一家三口而言?!?p> “嗯?!?p> 王伊寧坐在旁點了點頭,附和了阿梅的話。
“這…”
看著周圍三位伙伴的連番追問與示意,呂白不禁疑惑了起來,“他黑翳瑯既然都不干預了,還能有什么后果?”
“這就不知道了?!?p> 王伊寧又搖搖頭道,“呂大哥…還是自己權衡好吧?!?p> “…沒什么好權衡的?!?p> 呂白轉看向王伊寧去,神情再度堅定起來,“伊寧,你與我去京城,阿達與阿梅帶著小雅小萬回流州,就這樣安排!而且要加緊出發(fā)!要是再晚一點,等諸兵器到了黑翳泉手上,再想要回來就難了!”
“…好?!?p> 看著呂大哥態(tài)度如此堅決,王伊寧遂從石凳上站起了身來,走到了他身邊。伸出那由于握過冰槊而此刻冰涼無比的右手、拍了拍呂大哥的肩,囑咐道,“那么呂大哥…就趕緊收拾東西吧。畢竟你此一去,黑龍營中…就再沒有你名額了,安姐姐的王府侍衛(wèi)之銜也是一樣?!?p> “好,我無所謂。”
呂白點頭以應,隨后轉頭看向妻子去。
安雅同樣沒怎么思考,看著丈夫的神情,再想起這五年多以來、他對父親之事的掛心,自然很理解此時他的心境。
于是,便也看向伊寧、達哥、阿梅三人去,默默點了點頭。
……
隨后,心意已決的呂白,便在眾伙伴的幫助下,交還過將銜與兵權、收拾好了全部家當與行李,很快處理好了自己離開雪城之前的一切。
只不到一個時辰左右,他便帶著妻兒與行李、與眾伙伴們一道,匯聚在了雪城的正南門前。
武浩與鐘弘還有政事及軍務在身,便只是來送別他們而已。
為免世人覺察到驚訝,王伊寧還找來厚重的棉布、將自己的冰槊包裹了起來,令其看起來就像一桿長布棍一般。
一同前來送別的,還有早年間便退休、如今已閑來無事的三位老伯,武笑酒、薛元柏與鐘升明三人。武笑酒與薛元柏雖同樣不建議呂白此時出走,但面對他的心意已決、加上對呂千鈞的了解,二人也不打算再多說什么了。
而仍舊糊涂著的鐘升明,則只是來與他的小玩伴告別的。
告別時,武笑酒還趁此機會、將自創(chuàng)的《八龍劍訣》贈給了呂白。
在與四人告別過后,王伊寧、呂白、勞仁關、安雅,以及尚且幼小的呂萬五人,便就此抽韁駕馬、出發(fā)往南,正式離開了雪城。
……
由于這一回,并未再如七年前那般、有一批韓家商隊與一個‘虎雷砦’在當中阻攔,眾人也再無心賞景,便皆以最快的速度向南趕去。
當天傍晚,眾人便來到了松海外的官驛,在此暫行安居。
而一心趕路的呂白則并不打算久留,只休息了兩個時辰,便在與妻兒告過別、留下了身上所有銀兩與值錢物件給他們后,拉著伊寧一道,趁月色再出發(fā)了。
此時的二人,再度夜闖松海,卻也再沒什么土匪來綁走他們了。
到次日清晨,二人便出了松海,來到了清州南部的大草原,繼續(xù)只在沿途的游牧部落駐足片刻,又很快接著上路…
終于,一路上快馬加鞭、沿正南官道直行的二人,只用了七日,便從清州最北的雪城,趕到了江州正中的京城。
……
是時,已是臘月初三,日薄西山之際。
金黃色渾然一片的大地上,呂白與王伊寧二人騎著白馬、沿石磚鋪成的官道繼續(xù)徑直向南,往京城的正北門前去。
在那不知多少年前起,便已由一塊塊巨石堆壘砌起的,泛著古青銅色的,綿延排列、橫亙近百里綿長的城墻上,血色旌旗仍在迎風獵獵擺動。即便已闊別了五年多未見,但再次映入二人眼簾時,那其中厚重的歷史感,繁華與豪奢的氣派,仍然震撼到了二人的心靈…
時隔五年,他們終于回到了這里。
在進入北門數(shù)里開外、便已密集排擺開了的人群與攤販當中后,二人也不由得抽動韁繩,讓馬匹放慢了蹄步緩行。
城門前,持著長戈的黑甲侍衛(wèi)們、仍列隊整齊的站在城門兩旁,同樣正如往常般,在對出入城門的來往行人們一一進行著嚴密的盤查。
只不過如今,不論當中還是否有曾經(jīng)的‘青龍營’弟兄們、或是大內侍衛(wèi),都與王伊寧及呂白二人,是再也互相認不出來了。
而這,自然也多少與二人謫居雪城五年的‘銷聲匿跡’有關。
順利通過關卡后,應呂大哥之要求,二人下馬步行、并牽著馬來到了城門兩旁,往年掛著懸賞通緝告示的那些地方。
五年前的情況如何,二人已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對于如今王朝的治安狀況,只看通緝令的數(shù)量,二人是并未能判斷出什么來…
唯獨令呂白在意的是,如今的城墻上,已再無通緝他爹‘呂千鈞’的告示了。
此事實在是令呂白深感憂慮,經(jīng)過了伊寧的諸般勸說,呂白也同樣沒有放下警戒,而是長嘆一聲后,與伊寧一道、牽著馬進了京城去。
……
“快來嘗嘗!新鮮出爐的炸馓子,十文錢一個!”
“糖炒栗子哦…煎餅果子哦…這里來這里來…”
“沈家兵器城,十八般武藝!王朝總店,應有盡有,絕對有您想要的!”
熙攘的街道上,人潮洶涌、水泄不通。
但對這一切,此時的呂白與王伊寧、是皆毫不上心。
呂白心里正記掛著的,是盡快找到此時已秘密來到京城了的、三位皇子的下落,但目前,三位皇子都最有可能已住進了皇城。
或者…為避免兄弟們在最后關頭的迫害,也有可能不在。
王伊寧根本無需過問、便看出了呂大哥心中所想,便告訴了他,以如今他們的身份,是絕無可能就此輕易進入皇城的,即便是要夜闖,也很有可能會被圣上以及三位皇子所感知到。
到時被發(fā)現(xiàn)…麻煩可就大了。
所以,只能暫時先在京城找個地方落腳,而后先在除皇城外的其它地方仔細找一找了,實在找不到,再秘闖皇城也可。畢竟如今的他已能施展傳移之術,在皇城這樣大小的地方、輕松進出是不出問題的。
呂白聽罷,同意了伊寧的計劃,便先與他找客棧去了。
并未在‘逛街’上花費太多時間,二人直接找到了毗鄰皇城南門外的,由宮城商族洛氏開的一家‘洛家樓’的分店處,選擇在此歇腳。
將兩匹貴重白馬牽入馬廄后,二人便走進了客棧大堂…
……
此時的洛家樓大堂內,聚集滿了前來吃晚飯的客人們。
由于以為沒人再能認出他們,故而在打扮上并未進行什么遮掩的呂白與王伊寧二人,一進客棧便直奔柜臺去了。
大堂里擁擠無比,他們只能找個包廂就餐。
然而,就在二人抬起頭來,挑選著要到何處用餐之時,在諸多包廂當中、卻只見剛好有一間包廂的門簾被從里掀開,一名身穿藍袍的中年男子、從中走了出來——
那男子一走出來,目光便直移到了樓下,柜臺前的呂白、王伊寧二人去:
眉頭微蹙,神情顯然是認出了二人…
而知覺聰敏的王伊寧,自是同樣第一時間抬頭看向了他去,而一旁的呂白看到伊寧的反應,也同樣抬頭看了上去…
三人就這樣六目相對,然而,王伊寧與呂白卻并未認出樓上那位是何人。
“呃…二位,要到哪個包廂?”
跑堂小二見到二人的反應,目光也同樣移到了那藍袍中年的位置去,隨后又轉過頭來、識趣的繼續(xù)問道,“見二位穿華服、騎白馬來,想必是哪里來的貴客、與那位大爺認識吧?要不…到他的包廂去坐坐?”
“…不。”
呂白眉頭深蹙著答道,“只是看著眼熟而已?!?p> “你知道他是誰嗎?”
王伊寧遂轉看向小二問道。
“哦,當然了!”
小二隨即揮揮手帕答道,“這位爺可是豪氣,每天都是這個時辰來,一連喝了好幾天的酒了。二位客官想必是外地來的吧?咱們京城這一帶,可是沒人認不得他這身衣服的?!?p> “衣服?”
王伊寧疑惑,“你是認得衣服,還是認得人?認得人就直說,只認得衣服的話、還是給咱們另找包廂吧!”
“喔!客官您這是什么話…”
小二登時露出夸張的神情,拍了拍胸脯、連忙介紹了起來,“這位大爺誰不認得呀!這可是咱們江州,大名鼎鼎的‘游鱗宗’的副宗主——‘西門華’呀!”
“居然是他!”
呂白一聽到這名字,便立即想起來了。
“原來如此,那便不是外人了?!?p> 王伊寧隨即綻開了笑容道,抬頭看了看西門華、又看向小二道,“就帶咱們去他包廂里坐坐吧。”
“好嘞!二位爺,這邊請…”
小二聽罷、興奮不已,看著二人明明是與他差不多的青少年年紀、便已能與這般人物‘不是外人’了,便一路上都露出了是極為艷羨的眼神。
而包廂門口處的西門華見狀,也頰角微揚、露出微笑。
駐足看了二人一陣后,便也放下門簾、回到了包廂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