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紅凌打量著一行六個男人,他們個個手握彎刀身材高大,雖穿著普通直綴,但腳上的卻是軍靴……
她又去看緣慈師太的神色,卑躬遷就姿態(tài)很低……
果然是來路不凡!
“仔細搜!”領(lǐng)頭之人手臂一揮,身后的人立刻分散到各個角落去查找,不過打了個轉(zhuǎn),便回來報,“沒有人!”
領(lǐng)頭人打量了一眼房間,除了一張床一個柜子兩個紅木箱子外,再沒有旁的東西。
他的目光落在了床上。
少女長的很清秀,柳眉杏眼,鼻梁秀挺皮膚瓷白,只是眉宇間有股抹不開的郁色,一看便是久病之人,他飛快的掃了一眼,出聲問道:“可發(fā)現(xiàn)有人進來?”
明蘭搖著頭:“沒有,奴婢今晚一直守在外面,并沒有人進來。”
領(lǐng)頭人狐疑的看了眼明蘭,又朝外頭看了看,眼睛一瞇厲光乍現(xiàn):“既是沈府的小姐,怎么就一個婢女?還有人呢?”
明蘭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嚇的腿一軟,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那人疑色更甚。
“還有一個婢女?!比厍渚局蛔?,身子弓著將被子撐的高高的,“今天下午回府稟事,并不在庵中?!庇幸庹f明期回府,意在告訴對方,她若出事,沈府一定會知道。
果然,領(lǐng)頭人神色微頓,收回了目光,忽然又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嗅了嗅:“什么氣味?”
這一次是緣慈師太回的話:“八小姐病了半年,藥石未斷,所以藥味格外的重些?!?p> 領(lǐng)頭人沒有質(zhì)疑,又朝蓉卿看來,視線在床上脧了一眼,突然落在了床底,他踏出一步盯著床底……
紅凌心里咯噔一聲,忙驚恐的出聲:“你干什么!”
那人不屑的看了她一眼,站在床邊視線一眨不眨的盯著床底,防備的用刀鞘去掀垂著的床簾。
站在門口的另外幾個人,也將手搭上了刀鞘。
紅凌害怕的朝里面縮了縮。
領(lǐng)頭人呼啦一下?lián)荛_床簾,然后很失望的甩手,咒罵了一聲:“見鬼!”他們緊跟著來,一間一間的搜,整座山都是他們的人,連只鳥飛過都能察覺,何況一個人。
可是那人卻真的像鬼一樣消失了。
他在地上啐了一口,手臂一擺:“走!”
紅凌未動,緣慈師太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明蘭抹了眼淚,正要朝蓉卿這邊走來。
就在這時,領(lǐng)頭人忽然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陰鷲的盯著床上……
就在這同一時刻,蓉卿感覺到被子里的人也是殺氣暴漲,幾乎要一躍而出。
這個時候出來,她也得被他害死。
她似害怕的身體抖了抖,腿在這一番動作的掩飾下,很自然的換了個姿勢。
壓在那人的身上。
紅凌面上不安的揪住被子,手卻已經(jīng)朝枕頭下摸去。
下面放著那支銀燒藍的蝴蝶簪子。
領(lǐng)頭人轉(zhuǎn)身過來,視線盯著蓉卿,再次返了回來:“把被子掀開?!?p> “不行?!泵魈m一個激靈沖了過來,擋在那人的面前,“她是我們小姐,是堂堂平恩伯府的嫡小姐,你們敢!”
領(lǐng)頭之人一愣,目中略過猶豫,隨后似是想到什么,冷笑一聲:“掀開!”不容置疑。
“你敢!”忽然,蓉卿抽出那只簪子,直抵著喉間,目光冷澈一片盯著他。
領(lǐng)頭之人一愣,沒有預(yù)料到這么一個柔弱清瘦的女子,竟然做出這樣的舉動,還有那目光,竟讓他忍不住背脊生寒。
“小姐,不要!”明蘭撲了過來,趴在床沿淚水漣漣搖著頭,婚事不順家也回不去,她真的怕蓉卿扎下去!
緣慈師太也是滿臉的驚慌,擺著手,“八小姐,不可……”
紅凌手臂雖抖著,但話語卻不留分毫的余地:“這位俠士,小女子雖是弱質(zhì),又身患時疫命不長久,但也是出自沈府,我們沈府的規(guī)矩,兒女若有私德虧損,便以死謝祖宗,俠士若執(zhí)意如此,那小女子便只能以死保清白?!彼岬缴蚋囊?guī)矩,是有意提醒對方,自己的身份和沈府的勢力。
沈府的小姐可不能在九蓮庵出事……又想到前頭那位受的不過是輕傷,想了想緣慈師太附和道:“八小姐疫癥確實并未痊愈……”
本來領(lǐng)頭之人對蓉卿的話,便生出顧忌,聽師太這么一說,臉色便是一變,暗道晦氣,他身后幾個人也不約而同的朝后退了一步。
心里暗暗咒罵,領(lǐng)頭人再去看蓉卿,只見她大大的眼中聚滿了淚花,驚恐中卻滿是是決絕,半分不相讓的架勢。
沈府的勢力人人都知道,沈茂渠承了平恩伯,又官拜文華殿大學士,而沈茂源在永平府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同知……眼前這個女子,一副赴死之態(tài),若真因為這件事得罪了沈府,不免節(jié)外生枝……
看到對方已有躊躇之態(tài),蓉卿的簪子又朝脖子上遞進了一分!
明蘭轉(zhuǎn)過身來,磕著頭,緣慈師太適時的道:“八小姐弱質(zhì)女流,若歹人真潛進來,八小姐又怎么會安然無恙,以貧尼看,歹人恐已潛入后山,不如貧尼引您后山一搜如何?”
領(lǐng)頭人目光深深的打量了一眼蓉卿,又飛快的轉(zhuǎn)過眼去,視線在她弓起的被子上一掃,轉(zhuǎn)身便道:“走!”
后面的幾個人,迫不及待的退了出去。
緣慈師太朝蓉卿看了一眼,視線在她脖子行一掃:“八小姐好好休息?!本顾贿^輕傷,松了口氣,跟著那幾個人退了出去。
明蘭腿一軟跪坐在地上,才驚覺后背已是濕漉漉的一片。
“明蘭?!比厍涿鏌o表情的收了簪子,“你去守著門!”
明蘭一怔,看著蓉卿脖頸上被簪子戳的一點殷紅:“奴婢先給您止血吧。”說完爬了起來,要去扶蓉卿。
“待會兒再說?!比厍鋽[著手,“你先去外面守著,我不喊你不要進來?!?p> 明蘭遲疑的看著她,想起小姐向來是有主意的,又見她傷的并不重,她點了點頭:“那您好好休息,奴婢就在外面,您有事喚一聲就成?!?p> 紅凌頷首。
待明蘭出去又關(guān)了門,她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在床頭靠了下來。
被子里的人動了動,蓉卿嘆道:“出來吧,人已經(jīng)走了?!?p> 對方?jīng)]有動。
不會暈了吧?蓉卿疑惑的掀開了被子,臉騰的一下燒了起來。
驚覺自己的腿正壓在他的身上,蓉卿慌忙收回來,尷尬的道,“對不起!”
那人臉對著墻,動作僵硬的坐起來,手緊緊抓著劍,姿勢別扭,半天才出聲道:“多謝!”方才的端蕭殺氣不見,多了一份不自然的窘迫,“你的傷……”還是不看蓉卿。
“一點小傷,無妨!”她自己下手知道輕重,不過是蹭破了點皮罷了,“他們沒有搜到你,可能會加強守衛(wèi),你此時只怕更難下山。”蓉卿翻身下床,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那人也跟在蓉卿身后,飛快的下了床。
紅凌轉(zhuǎn)頭看他,借著燭光這才看清他的容貌,沒有想到能有獨自夜襲行刺的膽量之人,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她打量了一眼他的長相,長眉入鬢英氣逼人,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燦若星辰,鼻子高挺唇瓣如刀一點銀紅,不像混跡江湖的人,卻像是個生在優(yōu)渥環(huán)境溫潤貴氣的公子哥,但他眉宇間又有一分冷峻俠氣,倒令蓉卿生出些疑惑。
“讓你的婢女進來吧。”他第一次打量蓉卿,指了指她脖子,“給你包扎一下。”他似乎不善于表達,說這些時語氣僵硬,不像是因為感謝的關(guān)心,到像是在發(fā)出命令。
紅凌掃了他一眼,已有點適應(yīng)他的說話方式,拿了帕子在脖子隨便擦了擦,擺手道:“沒事?!彼F(xiàn)在沒心思關(guān)心這件事。
他欲言又止,又恢復(fù)到不茍言笑的端肅模樣,疏離的道:“方才多有得罪。”
是在說他進門時對自己的威脅,還是躺在她床上的唐突?
“別說這件事了。”蓉卿沒有在意他語氣的變化,心中只算計著如何讓他早日離開這里,一刻留著他在房里,她就得擔一刻的風險,如今她前途渺茫生死還捏在別人手里,可不想再添一樁麻煩事,“你有什么打算?”
那人未坐,擰著眉頭握著劍直挺的立在房中央,周身冷澈之氣駭人:“姑娘放心……在下不會連累姑娘?!闭Z氣很堅定。
現(xiàn)在說這話是不是晚了點?
紅凌指了指對面的凳子:“請坐?!庇謬@了口氣,“我們商量接下來該怎么辦?!睂κ虑榘l(fā)展的軌跡很無奈,他們反倒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不用?!北M管胸口再次滲出血跡,那人卻依舊未坐,腦中想到蓉卿方才說過名節(jié)若毀生不如死的話,又想到剛剛大被同眠的情景……
有些不自在。
紅凌此刻無心管他,低聲問道:“能方便告訴我,前院住的什么人嗎?”
他微怔,眼底冷意更甚,卻并未隱瞞,道:“遼王!”
竟然是遼王?
難怪會有如此大的排場和動作!
可是……他竟然刺殺遼王?蓉卿不由抬頭看去,不確定的出聲問道:“死了?”
那人目光一動視線落在燭火跳動的油燈上,有些懊惱的道:“輕傷!”
那就好!蓉卿松了一口氣,人沒有死那事情不會鬧大:“那他應(yīng)該不會在這里停留很久?!贝笙姆鯚o詔不可離開封地,這是律例,而遼王來永平她雖不知是不是受了圣意,可他既出了封地,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一個庵廟中吧?
這不合規(guī)矩。
“等天亮后,我找一處隱秘之處予你藏身,待遼王下山后你再走。”蓉卿并未問他為什么刺殺遼王,這與她無關(guān),“這幾天先避一避吧?!鼻f別連累她。
那人又沉默了一刻,沖著蓉卿一抱拳:“等五更到在下便會自行離開,姑娘不必為在下費心?!?p> 紅凌低頭思索,并未察覺他說這話時,臉頰微微一紅。
她點了點頭道:“也好!”對方既然有辦法離開,她自然不會多事,她擺著手,“那你自便吧,我在外面歇會兒?!币煌砩蟿谛膭诹Φ?,她也確實很累。
“姑娘……”那人驚訝蓉卿竟將她的臥房讓給他,有些過意不去的樣子,“不如將你婢女請進來,在下在外面即可?!?p> 既然他今晚就走,她就不想讓明蘭知道,免得她擔驚受怕:“還是我出去吧?!闭f著人已經(jīng)走到門邊,他側(cè)身讓開,蓉卿打開門朝他微微頷首,又將房門關(guān)上。
隨即外面就聽到蓉卿和明蘭的對話聲:“小姐,您沒事吧,剛剛真是把奴婢嚇死了?!?p> “沒事,今晚不太平我也睡不著,在你這里坐一會兒?!闭f著像是倒茶水的聲音,外面輕聲細語的說著話。
那人目光晦暗,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前。
院子外面喧嘩依舊,卻不如方才激烈,蓉卿側(cè)耳聽著,不過一會兒便聽到吆喝聲,緊接著是山門打開吱吱嘎嘎的聲音……
遼王現(xiàn)在就走?下山療傷去了?
她目光朝臥室看去,他說五更就走,難道他早就算到遼王經(jīng)此一事不會在庵廟久待,會連夜下山?
一個少年單獨行刺堂堂王爺,他到底什么人,和遼王又有什么仇恨,竟有如此的膽色和決心?
“小姐?!泵魈m拿著棉布過來,指了指蓉卿脖子上的傷口,“奴婢給您包扎一下吧。”
紅凌點了點頭,閉上眼睛靜靜聽著外面的動靜。
不一會兒外面恢復(fù)了安靜,她起身悄悄推開窗戶,就看見外面依舊有身配彎刀的侍衛(wèi)在四處巡邏,但人數(shù)卻明顯少了很多。
也是,畢竟不是在自己的番地,便是遼王也應(yīng)該有些顧忌的吧。
時間過的極慢,廟中更鼓聲聲傳來,已到了三更天……
還有兩個時辰。
明蘭小心的看著蓉卿,又回頭朝房里看了看,目光中有著不確定,卻又不敢去問蓉卿。
“小姐?!彼杂种?,“現(xiàn)在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您要不要睡會兒?”
紅凌沒有說話,外面忽然又是一陣輕微的喧嘩聲,緊接著有腳步聲奔跑著朝這邊來,她騰的一下站起來,神色戒備。
明蘭也是驚出一身冷汗。
“不要慌?!比厍涑魈m擺擺手,自己卻走到房門前,擺成了一個進退皆可的姿勢。
轉(zhuǎn)眼工夫,房門被人敲的砰砰響,隨即就聽到了明期的聲音:“明蘭姐,快開門!”
是明期!明蘭一喜,立刻過去開了門。
紅凌也松了一口氣,她轉(zhuǎn)身去看臥室,似乎隱約聽到刀劍入鞘的聲音。
他果然是隨時都在備戰(zhàn)狀態(tài)!
“明期?!泵魈m一把將她拉進來,又飛快的在外面張望了幾眼,迅速關(guān)了門抓著明期問道,“你怎么又回來了?出了什么事?”又上下檢查了一遍明期有沒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