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注定難以安眠。
雨,不知何時已由之前的絲絲縷縷變作玉珠大小,打在日漸消瘦的樹葉之上竟傳來陣陣聲響,似一曲雜亂無章的夜曲,擾人安眠。
凌厲的風(fēng)也來摻和一腳,和著胡亂扭動的樹葉、雨珠彈奏的曲子,肆意起舞,直叫人想要回到屋內(nèi),抱緊自己的被子,安穩(wěn)的臥于軟塌,享受難得的片刻悠閑時光。打著燈籠,披著蓑衣的一群人正三三兩兩的分作一組,結(jié)伴而行,以右手做喇叭狀,高呼:“歸云!歸云!”一聲接著一聲,從叢林這頭傳到那頭。但所喚之人卻是久久沒有回答,只余雷聲陣陣。
而另一頭。
歸云正努力的朝著前方爬去,自嘲的一笑,自己剛才本已是站穩(wěn),不想一個踉蹌竟直接跌倒在地,再也難以站起來。
雙腿已經(jīng)麻木,只余手指還有一些綿軟的氣力,但歸云不敢放棄,她怕自己放棄了就再也不能醒來,所以,她咬牙撐著。沿著布滿亂石的林間小路爬著,只要堅持住,找到地方安頓下來,自己可以的。
鮮血沿著雙腿流下,被滂沱而至的大雨無情的沖刷掉,混入泥濘的土中。手指上滿是粘膩的土壤,包裹住下面深淺不一的傷口。歸云一身狼狽,但她忽的笑了,像是落于泥土之中的玉蓮,哪怕是落于塵埃也不掩自身的風(fēng)采,明亮如昔,璀璨依舊。
遠(yuǎn)處,歸云就著打閃的間隙,看到有一塊石頭突出,那里,可以暫時躲避大雨侵襲。
歸云似乎看到了晨起的太陽,暖暖的光照射在身上。
奮力的朝著那塊突出的石塊爬去。
近了,更近了。十尺,九尺,八尺,七尺。。。。。??炝?,就快要達(dá)到了,歸云粗重的喘息著,在這混亂的雨夜之中竟是清晰可辨。
伸出手,手指深深的陷進(jìn)土中,鮮血順著行過的路程留下血腥的足跡,一個個小小的坑中是紅得亮眼的艷色,隨著逾漸凌冽的雨勢漸漸的消失,最后只留下被摧殘之后的痕跡。
終于,在歸云快要氣竭之際,她爬到了那塊之前看到的大石下。
如同久旱逢甘露一般,歸云竟是生出不少力氣,再往前爬著,最后竟是撐著氣力坐起來,咬下內(nèi)里有些干凈的里衣,扎在腿上、手上。歸云似乎很困了,眼皮重重的垂下,使勁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得到半刻的清醒。
歸云忍著銳利的痛意,抱緊膝蓋,如同走失不見的孩童,以手遮住自己的半張臉,強(qiáng)忍住想要哭泣的沖動。嗚咽一聲,似是發(fā)泄郁結(jié)在胸的沉郁之氣,忍不住想:之前的蒙面人是誰?他為何要劫持我?他為的是財還是色?若是劫財,不該挑中我這個名不經(jīng)傳的小小丫鬟,若是劫色,不該獨獨挑了我這個姿色不足的干煸丫頭,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而且他的行徑也著實可疑,自己該是被迷香迷暈帶走,可是這才離客棧多遠(yuǎn)距離?自己已然醒來。與之交流之中,可見他不該是如此之人,他必有其他目的。自己才到韻令城不久,以前并無相識的人,也并無和他人結(jié)下仇怨,這人應(yīng)該不是沖著自己來的,那么,他沖著的人是誰?
這時,一些雨珠隨著吹偏的風(fēng)滴落到臉頰,歸云忽然想到一個人,自己的母親。難道是母親?不,不可能。母親溫和有禮,雖是活在田間,做著雜活,但腹有詩書,一舉一動皆可成畫,況她一個婦道人家,怎么會惹上這樣的人?
但轉(zhuǎn)念一想,也許是父親之前的仇人呢?這才連累母親帶著自己躲到村中。越想越是心驚,歸云急切的想要知道母親是否安全,這個人是否真的是沖著母親而來。一動身,便是刺骨的銳痛傳來,天地旋轉(zhuǎn),歸云在倒下之際似乎看到了母親正款款而來,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握住,卻在伸出以后,落到大雨中。
客棧里。
朝著酹月山前側(cè)尋了一夜,眾人無果而歸。
沈浣溪回房間換下被雨水浸透的衣衫,喝了一碗客棧老板準(zhǔn)備的姜茶,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
待收拾一番,沈浣溪喚來店里的伙計,“還有什么地方?jīng)]有找的?”
伙計思量片刻搖頭。
“你確定?”沈浣溪有些過激的抓緊伙計,捏得伙計骨頭生疼,忍不住嗷嗷叫喚。
“這位客官,小的十分確定,還請您放開小的?!甭牭竭@話,沈浣溪有些失神的放開人,難道歸云已然。。。。。。不愿意去想那個最傷人的境地,沈浣溪抬起腳,竟是想要再去找尋一次。
才走到門口,被迎面而來的人撞倒,抬眼望去,是謝飛花和趙鳴梭。他們怎么走在一起了?
不及多想,沈浣溪自顧站起身,竟是招呼也不想打便掠過兩人。
與趙鳴梭側(cè)身而過之際被他拉住胳膊,止住前進(jìn)的腳步。
“沈兄?”
沈浣溪轉(zhuǎn)過頭看著他,“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你看著像是一夜未睡?!?p> 沈浣溪蠕動雙唇,“。。。。。。歸云,歸云她?!甭牭綒w云二字,趙鳴梭有些失態(tài)的捏住沈浣溪胳膊,“你說歸云?她怎么了?”
身在一旁的謝飛花聽聞,忍不住跳起來問道:“云姐姐怎么了?你快說?!?p> 被捏住的胳膊生疼,但幾人卻無一在意,“她不見了?!?p> “什么叫不見了?她不是和你們一起的嗎?怎么會不見?”
“是啊,云姐姐怎么會不見?”
“昨夜。當(dāng)我們有所察覺之際,歸云已然不見蹤影,屋內(nèi)有迷香氣味,賊人該是把歸云迷暈偷偷帶走?!?p> 趙鳴梭似是受到了重錘一擊,連連后退幾步,撞到鄰近的桌子,雙腿一軟,坐于桌前。想到歸云可能已遭遇不測,他只覺自己掉進(jìn)深淵,周身密布冰寒,那個如蓮的女子真的遭遇不測了嗎?不,不可能的。
猛地站起身,趙鳴梭朝著屋外奔去。
沈浣溪眼底閃過一絲痛意,也跟著趙鳴梭的腳步奔去,謝飛花從這震驚的消息中回神,也加入兩人大軍。
才奔至屋前幾步,身后傳來客?;镉嫷拇舐暯泻埃骸澳俏豢凸?,昨夜沒有找尋的還有一處?!?p> 幾人應(yīng)聲停下腳步,木然的轉(zhuǎn)過頭,盯著行來的伙計。
被六道滲人的目光死死盯著,伙計有些膽怵,抖著聲音道:“昨夜確有一處沒有做找尋到,那里人跡罕至,鮮少有人涉足,故此剛才委實沒有想起。”
伙計還待多說,被打斷?!笆悄睦??!”
“后,后山?!闭f完,一溜煙的跑開。
三人對視一眼,朝著伙計說的地方奔去。
伙計跑到?jīng)]人的地方,拍了拍胸口,“呼——剛才真真是嚇人?!辈亮瞬令~頭上的虛汗,伙計正打算接著去做自己的事就被人攔下。
“告訴他們了?”
一看,是剛才讓自己去通報消息的貴人,摸著懷里的銀子,被打斷的不虞消失,“照大人的吩咐,已經(jīng)告訴他們了,他們已經(jīng)朝著后山奔去了?!?p> 嘿嘿笑著,兩指互相摩擦,“不知?”
“哼。”貴人達(dá)到自己的目的,把銀子隨意的扔在地上,抬腳離去。
身后,伙計笑彎了眼,撿起地上的銀子,放牙間咬了咬,確定是真的,只恨不能再多來幾次這樣的好事。
酹月山,后側(cè)。
三人奔至此處,停下腳步。
深密的草叢,半矮的樹叢,緊密挨著的高樹擋住了陽光,這地方真的如同客?;镉嬎f,人跡罕至,歸云會被擄到這里嗎?
三人挨著,商量片刻,最后決定分三路,各自做好標(biāo)記,午時三刻一定回到出口處匯合。
各自選好自己的路,三人毅然的踏上尋人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