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罪浮于功
經過多方布置，左戰(zhàn)目前已經開始掌握朝局。內務府成立以后，王安專心協(xié)助左戰(zhàn)打理內藏庫，管理應天織造局，這就斷絕了內廷與東林黨的聯(lián)系。司禮監(jiān)方面，曹化淳接管掌印太監(jiān)一職，李鳳翔接管秉筆太監(jiān)，完全成為一個只聽命于皇帝的秘書處。東廠那邊，魏進忠就像一條惡犬四周咬東林黨人。至于內閣，主要成員還是光宗時期的班底，有史繼偕、何宗彥、劉一燝、韓爌、朱國祚、沈?，算是閣老方從哲，總計七人。人事上雖然沒有變動，但是辦公地點卻被轉移到勤政殿內，這幾個老狐貍當然清楚自己該聽誰的。
軍隊還好說，戚報國掌管錦衣衛(wèi)，戚昌國掌管上直軍，駱思恭掌管五軍營，整個京師附近的防務可以說是水泄不通。加上英國公張惟賢在兵部的威信，各地的衛(wèi)所還算安分。讓左戰(zhàn)最頭疼的就是六部九卿的官員，首當其沖的便是東林黨。左戰(zhàn)曾想過派人秘密炸掉東林書院，但這樣治標不治本，東林黨能夠做大做強的根源還在于明朝的座師制度。這個問題牽扯到整個士大夫階層，他只能先讓魏進忠大肆搜集他們的罪證，采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逐個鏟除。
等到李如柏被押送至京師，左戰(zhàn)決定開始恢復早朝制度。前面說過這個制度雖然操蛋，但關系皇帝的名聲，左戰(zhàn)并不想落人以柄。
今天的話題是討論遼東的局勢，雙方蓄勢待發(fā)。王安剛說完“有本啟奏，無事退朝”的話，東林黨的代表姚宗文率先發(fā)難：
“楊鎬率十幾萬大軍出關，無尺寸之功，反被建虜覆沒，此人應軍法從事。此外，微臣以為內閣存在審核不嚴、用人不當?shù)倪^失，閣老應引咎辭職?！?p> 左戰(zhàn)心想你們也太直接了吧，但好戲才剛剛開場，平緩的問道：
“楊鎬，你可有為自己辯解的說辭？”
十幾萬人血染遼東，楊鎬卻只是引咎辭職躲到老家，如此荒唐的事怕是背后有一股龐大的勢力在支撐。如今被錦衣衛(wèi)親自關入詔獄，楊鎬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他見新君年幼，詭辯到：
“啟奏圣上，臣分四路進攻原本是想步步為營，直逼建虜?shù)某惭ǎl料遼東總兵李如柏身為援軍，卻眼看著各路大軍艱難迎敵，自己卻能全身而退。老臣在獄中曾設想，莫不是因為努爾哈赤曾是李家的一個隨從，在李家的默認下才統(tǒng)一的女真各部，所以要還李家一個人情?！?p> 李如柏見楊鎬攀咬自己，憤憤的說道：
“楊鎬小人，我李家世代忠良，替朝廷鎮(zhèn)守遼東，怎能容你詆毀。家兄李如松死在平叛蒙古的戰(zhàn)場上，幾個弟弟死在薩爾滸一役，你說的人情何在？當初我要做先鋒迎敵，你卻命我為后援，等到主力盡失你身為主帥卻拋下正在浴血奮戰(zhàn)的將士們獨自逃跑，等到我部趕制戰(zhàn)場只見大明將士的尸骨，只能后撤。如今遼東將士還在沈陽、遼陽守備城池，哪有你在老家清閑?！?p> 平心而論，努爾哈赤的崛起并不是李成梁家族一手造成的，當時明朝的戰(zhàn)略就是以夷制夷，扶持建州女真不過是為了對抗葉赫女真。左戰(zhàn)見李如柏說道正義凜然不免有些動容，說道：
“今天的廷議是遼東的局勢，不要攀扯。寧遠伯的功勛朝廷自有公斷，李家可謂一門忠烈，朕相信李如柏的忠心和骨氣?！?p> 東林黨人善于見風使舵，聽聞皇帝對李成梁不乏贊美之言，大有寬宥李如柏的意思，錢謙益趁機附和：
“啟奏圣上，寧遠伯父子威名素著，諸子家丁，驍勇慣戰(zhàn)。賊降夷雜種，出入邊徼，心輕中國，獨憚李氏?！?p> 李如柏此次鎩羽而歸，幾個弟弟也命喪遼東，本想去仰山拜祭父親后自絕用人世。如今聽得小皇帝如此信任李家，自是喜出望外，感激涕零，俯首說道：
“罪臣一家深受皇恩，又得陛下信任，心中有愧，情愿效死沙場，以保全李家的名節(jié)。請圣上恩準罪臣返回沈陽，重新整編遼東鐵騎，與建虜決一死戰(zhàn)。”
薩爾滸慘敗，明朝暫時失去了在遼東戰(zhàn)場的主動權，但國力還在，只要上下一心很快就能卷土重來。況且關外蒙古、女真部落林立，努爾哈赤單憑幾萬八旗兵還不足以對明朝構成威脅。
為此左戰(zhàn)才決定暫時放棄錦州以東的幾座城池，拉長建虜?shù)姆烙鶓?zhàn)線，以圖將來各個擊破。此時若派李如柏鎮(zhèn)守沈陽，勢必會孤軍無援，一旦生變后果不堪設想，只好岔開話題問道：
“圍剿建虜時，與你同在南路的朝鮮大將姜弘立率部投降，努爾哈赤設宴款待后將他們全部釋放。如果朝廷再次出兵遼東，你認為李氏朝鮮會如何？”
這個問題已經上升到政治高度，李如柏不敢回答，與眾人一同沉默。左戰(zhàn)知道這是努爾哈赤的的詭計，建虜入關后李成梁一脈被滅族，可見他現(xiàn)在放過李如柏和姜弘立，是不想樹敵太多。
想到將來需要四面合圍努爾哈赤，朝鮮那邊還需要李如柏出面游說，左戰(zhàn)計上心頭，朝熊廷弼微微一笑，熊廷弼領會圣意，上前說道：
“圣上，草民有本要奏?！?p> 當初楊鎬從遼東金蟬脫殼以后，熊廷弼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做了遼東經略，四處招集流亡的難民和官兵，整肅軍紀，暫時穩(wěn)定的關外的軍心。
此時的熊廷弼就是個背鍋俠，因為有楚黨的嫌疑，遭到東林黨人的排擠，并沒有職務。入京以后左戰(zhàn)將他單獨安置，深夜秉燭，促膝長談，這才決定放棄錦州以東。君臣二人惺惺相惜，早有默契，見熊廷弼開口，示意他講下去。
“草民經略遼東時，曾在蒲河與建虜交戰(zhàn)，擊退進犯沈陽的賊眾。依草民之見，建虜不過數(shù)萬之眾，便召集各路軍隊分布在撫順、清河等戰(zhàn)略要地，小的戰(zhàn)事各自拒敵防守，大敵當前則互相策應支援。
另挑選精兵悍將組成游擊部隊，劫掠敵人的零散兵馬，擾亂他們的生產，使敵人疲于奔命?？沙荚谇熬€用命，卻屢屢受到小人彈劾，只能眼見撫順、清河失陷，沈陽、遼陽孤懸遼東?！?p> 熊廷弼所說的都是事實，但這也與他的性格有關。此人身高七尺，能左右開弓射箭，而且通曉軍事，有勇有謀，是個難得的將才?？上饣鸨?，稟性又過于剛直，做人不謙虛，做事不收斂，這才惹惱了東林黨，被迫罷官回家。
在這大殿之上彈劾過他的就有姚宗文、馮三元等人，本都是些子虛烏有的事，如今見熊廷弼一點情面也不講，怕他說出真相，御史顧慥急忙上前阻攔，對罵道：
“啟奏陛下，熊廷弼出關一年有余，諸事沒有規(guī)劃，軍隊不主動討伐建虜，卻只會挖溝筑城，有請戰(zhàn)的將軍，熊廷弼便以尚方寶劍威脅，這才導致各地相繼失守。微臣認為，不罷免熊廷弼，遼東土地終究無法收復?！?p> 顧慥話音剛落，馮三元、魏應嘉、張修德等人又紛紛附和，并建議讓兵部侍郎袁應泰經略遼東。
左戰(zhàn)心想真是魚找魚、蝦找蝦，責問他們可有實據(jù)，四人說是聽前線將士之言。左戰(zhàn)又問具體是哪些人，他們無以作答，斥責道：
“朕曾派人去前線調查，遼東的士兵和百姓無不對熊廷弼垂淚稱道，幾十萬生靈皆因一人才得以保全。爾等不經調查便污蔑有功之人，致使前線戰(zhàn)機一再延誤，今日不懲治爾等，豈非寒了前線將士的心?！?p> 說完命人將馮三元、魏應嘉、張修德、顧慥拖至皇極殿外，重責二十廷杖。眾人聽聞小皇帝曾派人去遼東，如今又召回熊廷弼，知道他掌握實情，一時不敢亂說話，大殿之內只聽到木棒打在肉體上的沉悶聲，甚是恐怖。
等到二十棍執(zhí)行完畢，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只見左戰(zhàn)起身扶著丹墀說道：
“罪臣楊鎬，威令不行，畏戰(zhàn)怯敵，致使三軍覆沒。私交奸邪，罪而恤典，妄圖躲避懲處！今日連同馮三元、魏應嘉、張修德、顧慥一并問斬，楊鎬傳首九邊，以振奮軍紀！”
左戰(zhàn)第一次下旨殺人，不免渾身痙攣，任憑底下如何求饒，他都視若罔聞。一個只顧自己逃命的主帥，不殺不足以安慰那些死去的英魂。明軍要想在遼東挽回局勢，除了前線將士用命，朝廷還要賞罰分明。他要用楊鎬這顆人頭重振軍紀，用幾個東林黨的人頭為李如柏和熊廷弼立威。
那熊廷弼縱然身經百戰(zhàn)，也被小皇帝的殺伐果決所懾，跪在地下一動不動。左戰(zhàn)心知光殺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要用對人。
“李如柏聽旨，你本該以死報國，念及寧遠伯的功勛不忍其絕后。朕命你即刻返回沈陽，收羅舊部，協(xié)助袁應泰退守錦州?！?p> 李如柏本以為死罪難逃，如獲新生，急忙叩頭謝恩。左戰(zhàn)心想李家在遼東養(yǎng)賊自肥，經常是出工不出力，朕怎么會信你。等到退回錦州朕就讓孫承宗奪了你的兵權，交給登萊的袁可立處置。
“熊廷弼，當初神宗皇帝授你尚方寶劍替天子鎮(zhèn)守遼東，你卻居功自傲不知恭謙，遭人陷害錯失良機。今日你又咆哮宮廷，褻瀆天威，你可知罪？”
熊廷弼本就在和左戰(zhàn)演雙簧，磕頭如搗蒜一般，心里對左戰(zhàn)卻更加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