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8
晚上剛到家,黃磊的聲音便從客廳傳來。
“年華似水匆匆一瞥,多少歲月輕描淡寫,想你的心百轉(zhuǎn)千回,莫忘那天你我之間?!?p> 這首歌有種特殊的氣味,江南水鄉(xiāng)的潮濕和圖書館的霉味都在里面,就算忽略旋律,歌詞也是極美。
那一年的夏天因為這首歌,因為劉若英和黃磊,讓我對烏鎮(zhèn)無比向往。
爸媽東倒西歪的坐在沙發(fā)上,電視機的光映在他們周圍,眼睛眼看就睜不開了。
“回來啦,趕快洗漱休息?!?p> 他們風(fēng)華正茂的樣子我是見過的。
小時候我家住在鐵道邊,整個林區(qū)的木材從這里源源不斷的運出大山,火車壓過鐵軌咯噔咯噔的聲音也是我童年的一部分。
鐵道的路基很高,向下有一段很長很陡的斜坡,通常一場大雪過后,積雪的路面變硬變滑,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有一年的冬天,爸爸做了一個雪爬犁,聲稱要去挑戰(zhàn)那個斜坡。一天晚飯過后,這個宏偉計劃終于要付諸行動。爸爸拉著爬犁走在前面,我牽著媽媽的手跟在后面。等我們走到斜坡的頂端向下觀望,黑夜里竟然看不清來時的路。
一家人興奮異常,爸爸先將爬犁固定,媽媽將我抱在胸前坐了上去,緊接著聽老爸在我們身后開始倒計時:“3,2,1?!?p> 伴隨著一聲尖叫,我和老媽沖了出去,我到現(xiàn)在也不明白,既然是爸爸要挑戰(zhàn),為什么爬犁上卻坐著我和老媽。
凜冽的寒風(fēng)刮過臉頰,我努力的睜大眼睛,試圖去控制方向然而無濟于事,行至半途不出意外的翻車扎進雪堆里,大雪直接從脖子灌進去我卻絲毫不覺得寒冷,甚至還在雪里肆意打滾兒,爬起來時候還是那么開心。
爸爸抱起我,抖掉身上的雪,媽媽幫我把圍脖重新裹好,月光下我們?nèi)齻€人的背影重疊在了一起。
如今,那天呼嘯的風(fēng)猶在耳邊,所有一切卻已物是人非,不變的是我們還在一起。
“你們也辛苦,”我心里一酸,“趕緊休息吧?!?p> No.29
月色高懸,我深院撫琴。
我:月色溶溶夜,花陰寂寂春。如何臨皓魂,不見月中人?
夏雨:蘭閨久寂寞,無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應(yīng)憐長嘆人。
我:今晚的月亮好圓啊。
夏雨: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我:姑涼好才情,敢問芳名?
夏雨:奴家夏鶯鶯,來取你狗命!
啊......(跌落墻頭)。
我在睡夢中驚醒,擠了擠眼睛,媽的,看來是不敢演西廂記了。
臨近十月,到了你早晨自行車稍微騎快一點兒,身體都會隨之抖三抖的季節(jié)。我低著頭,把雙手藏在袖管里,冷風(fēng)迎面從領(lǐng)口灌入,身上的毛孔隨即也配合的收縮起來,不自主的打了一個噴嚏,真爽!
剛到班門口就看見張斌在布置早自習(xí)的任務(wù)。
“報道!”
我在門口高喊一聲,為自己的遲到壯膽。
這嗓子硬生生的將他的發(fā)言打斷,他看了我兩秒:“呃……呃……ok,anyway,come in,dont be late nextime,please。”
我快步走進教室,身后他又繼續(xù)剛才沒講完的話:“剛才講到哪兒,哦,哦,今早爭取把第三課的單詞背下來,課文要熟讀,特別是第二段的虛擬語氣,考試經(jīng)常會用到,下午課代表會代我檢查?!?p> 我其實并不討厭張斌這個人,甚至認為他有些喜感,只是像他這樣膀大腰圓的老爺們兒,行事作風(fēng)怎么說呢,就是娘!
我不爽的是為什么要學(xué)習(xí)英語。
竊以為英語在英國也就相當于語文一般的存在,那我為什么要同時學(xué)習(xí)兩門語文課?
十八世紀中葉,瓦特憑借著蒸汽機實現(xiàn)了工業(yè)革命,漢語作為擁有幾千年歷史的老大哥,差點被一個區(qū)區(qū)歐洲島國的小弟弟語種革了命,不僅顏面掃地,他的民眾還對這個小弟弟趨之若鶩,好似自有良田千頃,卻要偏安一隅,實在令人費解。
在這點上,上海人拎得相當清,他們把瓦特和壞歸為一類,因為他們常說:“腦子瓦特了?!?p> 吐槽歸吐槽,遠方的良田千頃是150分,眼前的這一隅也是150分,同樣是耕種與收獲,就算我不愿意,愿意的人多了去了。
“吶”,徐昊用手肘擠兌我,差點兒撞掉我手里轉(zhuǎn)的飛快的筆,“夏雨給你的紙條。”
No.30
我伸手接過紙條,是一張練習(xí)冊上的紙撕下來折了兩折,竟還殘留有夏雨的香味兒。
我抬頭望向夏雨,她朝我做了個鬼臉,眼睛彎的跟月牙一樣,深埋在兩條絨絨的眉毛里。
我沒舍得立即打開它,這里面肯定有只蝴蝶,如果打開,下一刻它就要飛走了。
她的字很好看,有著女生特有的細膩,紙上問我們該排個什么節(jié)目。
這讓我很難回答。
昨天沖動之下,不問青紅皂白就把這個事攬下來,其實我到現(xiàn)在也沒有想好該怎么辦,現(xiàn)在看來她同樣沒有頭緒。給我們準備的時間本來就短,不能在選擇上浪費太多時間,記憶中家里是有快板兒的,櫥窗里還有我爸在工會表演快板兒的照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起筆就在紙條上寫道:我們表演個快板兒書吧。
等它傳回夏雨手里,我分明看到本來月牙一般的眼睛來到八月十五,瞪的又大又圓,臉部表情晴轉(zhuǎn)多云,下巴險些砸到腳面,她邊笑邊搖頭,奮筆疾書。
—你瘋了?
—我沒有。
—你是山東人?
—我不是。
—我也不是山東人。
—我知道。
—記憶中只有山東人才說快板兒?
—不是所有說快板兒的都是山東人。
—那為什么叫山東快板兒。
—天津也有快板兒。
—我要唱歌。
—我五音不全。
—那就跳舞。
—我能踩到你哭。
—大哥求你放過我。
—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
我們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斗的不亦樂乎。我和她坐在班級的兩極,我靠墻角她臨窗戶,只見這張可憐的紙條在班級里來回穿梭,中間的同學(xué)如同流水線上的工人一般來回傳遞,到后來實在不好意思麻煩別人,干脆揉作一團,扔的你來我往,只是不知里面的那只蝴蝶飛走沒有。
英語早自習(xí)變成了排球比賽。
終于再也找不到可以寫字的地方,我告訴她下課門口見,她接到的同時,鈴聲大作。
下課了,真快。
早晨的風(fēng)涼涼的,濕濕的,空氣里彌漫著青草的味道。
兩個排球運動員在走廊上開始新一輪的爭論。
“我真的不會說快板兒”,夏雨雙手倚在走廊的陽臺上,“而且還得有人愿意給咱倆寫一段快板書才行啊?!?p> “沒事的,我爸會,”我認真的告訴她。
“你爸會?”
“是啊,有疑問?”
“你爸是山東人?”
“對,”我無可奈何的看著她,長嘆一聲,“我們?nèi)叶际巧綎|人?!?p> No.31.
打小兒,老爸本著子承父業(yè)的期盼,想盡一切手段培養(yǎng)我的音樂才能。
他說在我娃娃大的時候,有一次他興起,把五線譜、鈔票、鋼筆、乒乓球拍等能想到的東西放滿一地,然后吩咐我自己爬著去拿。結(jié)果我毫不猶豫的坐在的五線譜上面。抓鬮的結(jié)果讓他非常滿意,抱著我悠來晃去,他相信手里攥著一個未來的音樂家。
后來我告訴他,可能我那會兒想拉屎,急著找?guī)垺?p> 揚琴、手風(fēng)琴、電子琴排著隊等我臨幸,奈何我沒一個學(xué)的明白,到最后老爸認為琴字跟我八字不合,干脆從豎笛教起。當看到我連一首入門的《小星星》兩個禮拜都沒學(xué)會的時候,他終于放棄,撂下一句我現(xiàn)在都記憶猶新的狠話:“真懷疑你不是我親生的!”
晚上我在家里告訴他,自己想學(xué)快板兒。
他本來在床上昏昏欲睡,聽我此言,嗖的一聲從床上跳起來,還是鯉魚打挺的那種。
“臭小子終于想學(xué)了?”
他當即翻箱倒柜給我找出兩副快板,細看之下是一大一小兩個,上面還綁著已然褪色的紅布。我雖不會,但是從小到大耳渲目染,也知道這種叫‘七塊板兒’,擊打時需要兩手配合,左右手又有分工,表演時腦子里想的,嘴里說的和兩手打的必須一致。
我連連搖頭,對他說這種太難,沒時間學(xué),你就教我那種簡單的,手里拿著兩個小鐵片的那種。
“鴛鴦板?”他面露難色,“不知家里還有沒有?!?p> 又翻一陣,終于給我找到兩副,其實就是兩個月牙形的小鐵片兒。
我心想可以,又要求他給我寫段快板書,他想都沒想便答應(yīng)下來,那樣子簡直跟我應(yīng)承夏雨時的樣子如出一轍。
看來我應(yīng)該是他親生的。
隔天,我拿著鴛鴦板去找夏雨邀功,恰逢她值日,她放下手里的笤帚,看著手里的兩片小鐵片兒一臉嫌棄。
“這不就是電視里乞丐手中拿的東西嘛?”
“這叫鴛鴦板,你懂不懂”,我把它夾在手里,裝模作樣的打起來,“你看就這樣。”
叮叮當當?shù)穆曇粑剿淖⒁?,眼睛盯著我手里的快板看的出神,遠處正在擦黑板的張珊珊大吼一聲:“夏雨先別談情說愛,給我干活!”
夏雨有點兒難為情,她雙手抱在胸前,上嘴唇和下嘴唇抿在一起,說起話來雖振振有詞,還是難掩臉上泛起的層層紅暈。
“珊珊,不就是昨天五子棋輸給我一袋酸奶嘛,至不至于現(xiàn)在公報私仇。”
我趕緊跑上講臺,從張珊珊手里搶過黑板擦,賠笑道:“我來,我來,聲音不夠大,強烈要求下次聲音再大點兒?!?p> 張珊珊哭笑不得:“你特意來謝我?”
“哪有,我就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咫尺蔚藍
我爸為人溫文爾雅,并且頗具才情。十八班樂器樣樣精通不說,還會譜曲。不僅文筆好,還寫得一手好字。 可貴之處在于,全是自學(xué) 放到古代,應(yīng)該就是那些沒事喝點小酒,發(fā)發(fā)牢騷的文人墨客吧。 只可惜生不逢時。 正所謂時也,命也。 虧得他生性豁達,遇事隨遇而安??v使家庭和事業(yè)幾經(jīng)變故,生活也沒能戰(zhàn)勝他。 跟他比起來,我實在小家子氣,青出于藍卻沒能勝于藍,好羞恥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