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玉雕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馬氏摔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唉喲、唉喲地躺在地上嗷叫。
“嘴巴給我放干凈一點,下次再讓我聽見你們說我家閑話,我教你們重新做人!”
白薇將衣擺拉下來,冷冷掃她們一眼。
幾個大嬸被震懾住。
馬氏人高馬大,比白薇高整整一個頭,她輕輕松松將人撂倒。
咽了咽口水,覺得屁墩痛。
可想著自家白白掏出三兩銀子,要落在白家手里,憋了滿肚子火氣,敢怒不敢言!
馬氏這一跤摔得瓷實,腰斷了一般,動彈不得。
在鄉(xiāng)鄰面前丟臉,火冒三丈。
白薇嬌嬌小小,下手極狠,馬氏不敢惹她,生生咽下這口惡氣!
江氏快被嚇?biāo)懒?,怕白薇與人結(jié)仇,趕忙拉著她往家里跑。
幾個婦人將馬氏扶起來。
馬氏揉著摔成幾瓣的屁股,黑著臉,惡狠狠瞪著白薇的背影。
“天打雷劈地小賤人,早晚老天爺收了你!”
狠狠朝地上呸一口。
恨不得扒了白薇的皮!
“你少說幾句,這白薇跌井里后變了個人似的。心腸惡毒,都敢打斷顧舉人的手斷他的前程。你惹她急眼了,得和你拼命!”
馬氏瞪著眼睛,“誰怕她?”
白薇遠遠地回頭望來。
馬氏心口一顫,往后退一步。見她推門進院子,叉腰罵罵咧咧。
心氣難平,腳步一轉(zhuǎn),去了劉家。
——
里正白云福坐在竹椅上,卷著褲管,腳上沾著泥,剛從地里回來。
他手里拿著面餅,吃了半張,開口道:“啟復(fù)啊,不是我不給你安排活干,顧時安的事情鬧的,鄉(xiāng)鄰對你家很有意見。咱們村里給人造房子,活都是安排好的,放在平時多加你一個,他們不會說什么?!?p> 白啟復(fù)沉默地坐在對面。
白云福語重心長地說:“你說說你家干的是啥事?當(dāng)初你養(yǎng)著顧時安,我就不贊成,你執(zhí)意養(yǎng)著。之前你有手藝,家里條件好,現(xiàn)在你的手廢了,不能干活。阿孟念書不比顧時安差,只是運氣不好。顧時安反正有了秀才功名,你咋就不能供出自己的兒子,幫襯家里,再提拔顧時安?今兒個就不用求到我這兒低聲下氣要活干!”
白云福當(dāng)時勸過白啟復(fù),他怕耽誤顧時安,村里會鬧出閑話。
“顧時安出息了,也不是給你白家增光,是給他顧家光宗耀祖。他是秀才給人坐館,掙錢比阿孟快,家里也不會窮成這樣兒。你家有秀才,誰敢排擠你們?”
白啟復(fù)摸著自己的手,沉默不語。
白云福嘆息一聲,“你既然把顧時安當(dāng)作女婿養(yǎng)著,就該好好管著白薇,她和沈遇……像什么話?”
眼見顧時安出人頭地,白薇不爭氣和沈遇勾搭上,白白錯過一個舉人女婿。
他要是白啟復(fù),得活活氣死。
白啟復(fù)動了動嘴唇,知道白云福聽信了謠言。想要解釋,只不過他們家名聲臭了,顧時安在村里是老好人,誰會信他背信棄義?
白云福讓林氏裝幾斤糧食,幾個紅薯給白啟復(fù),“你二弟在鎮(zhèn)上開玉器鋪子,你問問他,能不能給你活干?!?p> 白啟復(fù)緊了緊手指,到底將糧食收下來,彎腰給白云福道謝。
林氏見白啟復(fù)離開,埋怨道:“白薇病得要死了,他二弟都不見過來看,哪會幫襯他?要是會幫襯,也不會分家,撇開兄弟自個賺的盆缽滿?!睂⒉柰胧掌饋?,又說,“我看白薇是個老實的,一心撲在顧時安身上。究竟是啥情況,咱沒親眼瞧見,你別亂說。白孟是個好的,勤勞肯吃苦,你有活就幫著點?!?p> 白云福愣了一下,微微瞇眼,記起一件事。
那時候他勸白啟復(fù)供白孟念書,暫時先別管顧時安。
從白家出來,他在院子門口遇見顧時安,緊接著傳出顧時安和白薇定親。
現(xiàn)在想一想,顧時安是怕白啟復(fù)放棄他,才提出娶白薇,考上舉子就成親。
白薇十四,哪里能耽擱?
白云福越想越覺得這事不簡單,扯了扯嘴角,“不是我不肯幫,因為銀子的事,村里人巴不得將他一家子趕出去。你懂個啥?白家的事兒你別管,咱不落井下石就好?!?p> ——
白薇回家,將薺菜放在灶房。
江氏心急地說道:“馬氏是劉娟的大伯娘,她肚量小,愛記仇。在馮氏耳邊說咱家閑話,又得鬧騰,你大哥夾在中間難做?!?p> 劉娟是白孟的未婚妻,因為白家拿不出聘禮,遲遲沒有娶劉娟,馮氏對白家不滿。
顧時安中舉,馮氏稍微有個好臉,來催了幾回,讓白家趕緊定個日子將婚事辦了。
白薇和顧時安退親后,馮氏再沒有來過,江氏心里惴惴不安。
“娘,等顧時安拿銀子過來,咱就給大哥把婚事辦了?!卑邹睕]有將希望寄托在這筆銀子上,她尋思著弄一套工具,將手里的瑪瑙石給雕了,送鎮(zhèn)上去賣。再看看玉器店接不接活。
江氏沒有主見,心事重重地點頭,“下回不可以再傷人?!?p> 白薇敷衍的點頭。
她摸著石頭準(zhǔn)備進屋子,就看見白啟復(fù)回來。
“爹,你回來了?!?p> 白啟復(fù)黑瘦的臉上露出笑容,提著手里的糧食和紅薯,“丫頭,你喜歡吃紅薯丸子,讓你娘待會給你做?!?p> 白薇看著布袋里幾斤糙米,接過來,“爹,你哪里弄來的糧食?”
白啟復(fù)笑容不變,“爹找到活干了,明天要到鎮(zhèn)上上工,不會餓著你們?!?p> 白薇抿著唇,自家在村里啥情況,她心里有數(shù)。
他右手使不上力,能找到活干,就不會歇在家里好幾年。
這糧食怕是問人借來的。
白薇看著他溫和慈祥地眼睛,在她面前總是帶著笑,仿佛沒有憂愁煩勞。
他將壓力藏在心里,不愿叫他們擔(dān)心。
白薇胸口悶得難受,低聲說道:“爹,你沒想過將石雕手藝傳給大哥?”
白啟復(fù)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斂去。
他之前打算顧時安中舉,再送白孟念書。
“爹,我想學(xué)!”白薇目光堅定地看向白啟復(fù),“石雕是大件活,我干不來,打算去鎮(zhèn)上找?guī)煾祵W(xué)玉雕。玉雕比石雕掙錢,我學(xué)好以后,送大哥念書?!?p> 白啟復(fù)愣住了。
“爹,你做石雕的時候,我經(jīng)常在你身邊,學(xué)了很多東西。你不愿讓我吃苦,我一個人背地里偷學(xué)。有這個基礎(chǔ)在,我學(xué)玉雕肯定不難?!卑邹睘樽约阂院笞鲇竦皲亯|,不然她突然會玉雕,不得讓白家人起疑?
“你打小聰明,想學(xué)的話,你就去學(xué)?!卑讍?fù)眼睛里布滿血絲,聲音粗啞,“是爹沒有用?!?p> 他從袖子里掏出一把鑰匙,放在白薇手里。
“這是屋后工棚的鑰匙?!?p> 白薇知道屋后有一個簡單的竹棚,平常白啟復(fù)在里頭做石雕,手廢之后,荒廢了。
原以為還要多費口舌,沒有想到這么好說話。
她看著白啟復(fù)凝重的神色,陡然明白過來,或許他不相信她能做好。
只是不忍拒絕而已。
她將糧食送去灶房,去工棚開鎖。以為會積滿灰塵,里面卻十分干凈整潔。
心中詫異,隨后又滿腹心酸。
這是白啟復(fù)一生的事業(yè),全部的心血,又如何放得下?
任它荒廢呢?
白薇站在寬大的木架前,上面擺放著石雕工具。
釬、花錘、剁斧、鑿、刻刀等等。
每一樣都擦拭得很干凈。
卻沒有一樣她能用的。
白薇看著掌心的瑪瑙石,微微嘆息。沒有銀錢,湊不齊工具,饒是她心懷抱負,卻寸步難行。
光線一暗,她側(cè)頭望去,沈遇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將門擋去一半。
沈遇望著她干凈漂亮的眼睛,略有些疑惑他為何在這里。開口道:“你爹說你要學(xué)玉雕?!?p> 白薇蹙眉。
沈遇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石頭,“這里的工具不合適?!?p> “我沒錢買?!卑邹钡?。
“……”
“……”
沈遇默了默,“你先學(xué)?!?p> 白薇擰眉,沒有稱手的工具咋學(xué)?再說,她也不需要學(xué)。
“我給你想辦法?!鄙蛴稣驹诎邹泵媲?,她只及他的胸口,襯得她極為纖細嬌小。“你在村里打人了?”
白薇無語,他是來興師問罪?
“她們?nèi)硕?,一起動手,你會吃虧。”沈遇不太相信白薇能打趴馬氏。
別人上門找他告狀,他頂著白薇丈夫的名義,該為她著想一二。
白薇訝異地看向沈遇,他面容嚴肅,十分正經(jīng)。
她不禁勾唇,覺得有幾分意思,“那下次我撿漏,套麻袋?”
沈遇認真思索片刻,不贊同道:“這種事該找白孟?!?p> “不能找你?”
沈遇淡掃她一眼,她眸子里布滿戲謔,低聲說道:“可以?!彼D(zhuǎn)身朝門口走去,腳步一頓,“我是你大哥的好友?!?p> 白薇把玩著石頭,嘀咕道:“欲蓋彌彰?!?p> 沈遇眉心一蹙,道:“跟上?!?p> “有事嗎?”
沈遇緘默不語。
白薇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出村子,方才覺得不對勁。
“咱們這是要去哪里?”
“鎮(zhèn)上。”
白薇心思一轉(zhuǎn),想到他提起工具一事,不再作聲。
兩人不快不慢,走了一個時辰,白薇滿頭是汗,雙腿發(fā)酸。
終于到鎮(zhèn)上一間玉器鋪子門前,沈遇邁步進去,她急忙入內(nèi),一眼看見一個男人拿著解玉砂在磨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