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直說無妨,打一人名
“清清,我聽我娘說最近皇后娘娘在為太子選妃,三品以上官員之女都要參選,你哥可和你說過此事?”
云清正站在凳子上夠著書架頂層的一本書,聽到遠處女子的問話后漫不經(jīng)心地道,“他才不會讓我去呢,朝中太子和承王奪嫡之勢日盛,他一向不參與黨爭,怎么可能讓我和太子扯上關系?!?p> 楊舒云聞言一笑,眸光在凳上之人清麗絕俗的面容上細細打量:“換作我是你哥啊,我定然要五花大綁地把你送到太子榻上去,太子他再冷漠自持也是男人,世間男子皆好色,見了你這樣的美人焉有不動心的道理?”
她說著又戲謔道:“我可是聽說太子殿下儀表堂堂,俊朗得很呢?!?p> “你又胡說?!痹魄遴亮怂谎郏D眸時剔透的眸子一道盈盈水光自楊舒云面上劃過,楊舒云不覺一怔,緊跟著面上便是一紅。
如此天姿國色,也難怪清清的兄長一直把妹子捂得嚴實。
楊舒云看著云清終于拿到想要的書本,正迫不及待地打開封頁翻看,頗有些不看完整本書就不從凳子上下來的架勢,她被嚇了一跳,忙走上前拽了拽云清袖口:“你整天悶在藏書閣里看這些兵法經(jīng)略什么的,日子久了都要發(fā)霉了,我?guī)愠鋈マD轉好不好?”
云清有心拒絕,卻被她不由分說拉下了凳子往外行去。
云清無奈,只得加快了步子隨她向前走,聽著楊舒云一面走一面笑說:“八寶齋最近來了新的點心師父,做的水晶芙蓉糕可好吃了?!?p> 兩個人一路暢通無阻地離開了藏書閣,繞過閣樓后的后花園一路行至府門前,云清眼眸一動,遙遙瞥見前方表兄的貼身護衛(wèi)擋在前方府門口。
待云清兩人走到近前,黑衣護衛(wèi)伸手擋住云清前行的步伐:“表小姐請止步,公子吩咐過,沒有他的吩咐您不能隨意出府。”
“憑什么?”楊舒云氣鼓鼓的:“清清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就算是她哥哥也不能隨便限制她的自由吧?”
“楊小姐有話可以去同公子說。”
楊舒云回頭看向云清:“你哥人呢?”她擼起袖子:“我去找他說理去!”
云清搖了搖頭:“他去兵部當差了,要晚上才能回來?!?p> “我不管?!睏钍嬖婆み^頭覷著黑衣人道:“我就是要帶你們表小姐出去,你敢攔我?”
黑衣護衛(wèi)默不作聲地抽出長劍。
楊舒云對上在陽光下散發(fā)著冷光的劍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云清冷目:“放肆!把劍收回去,誰讓你這么對待我的客人的!”
“表小姐恕罪。”黑衣護衛(wèi)連忙收起長劍跪倒在地,神態(tài)恭敬。
楊舒云被他前后反差驚住,呆呆地被云清拉著往來時的方向走。
過了一會兒,楊舒云才郁卒地開口:“你哥怎么回事啊,你都這么大個人了,連個門都不許你出,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被他養(yǎng)成了一個書呆子……”
約莫是被先前刀劍相向的場面唬住了,她的聲音有些低。
云清道:“現(xiàn)在比起我剛來的時候已經(jīng)好很多了。你不知道,我在十歲以前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我每天做什么,吃什么喝什么見什么人都有人一一稟告給他,稍微有不順他心的地方就會被他小題大做地訓上一整天。”
楊舒云從沒聽說過有誰家的兄長會把妹妹看得這樣緊的,更別說只是表兄妹而非一母同胞,這樣緊著霸著,反倒教人懷疑別有用心。
楊舒云在將軍府一直待到午后才告辭離開,云清親自送她到將軍府大門前,正好見到提前回府的洛晉離從馬上下來。
楊舒云沒見過洛晉離,但是迎面走來的青年模樣俊朗氣派不俗,顯然就是云清口中專制獨斷的兄長無疑。她拉著云清三兩步上前,欲和洛晉離好好說道說道。
云清察覺到她意圖,連忙拉住她手不讓她向前,在她耳邊急急地低叫道:“你別胡鬧!”
楊舒云側頭看向云清,見她水汪汪的眸子里盡是懇求之色,涌至胸前的怒氣終歸被壓制下去。她朝著已經(jīng)站定在面前的洛晉離冷哼一聲,連聲招呼都沒打就扭頭上了自家府上的馬車。
洛晉離瞥了眼繞過自己離開的楊舒云,對著神情緊繃的云清笑了一句:“你這朋友脾氣好像不太好?!?p> 云清凝了他片刻,眼神掃過守在府門前一動不動的黑衣護衛(wèi),胸口一口氣堵在那兒上不去下不來,對上幕后主使也沒有什么好臉色,哼了一聲便扭頭往青玉院返。
洛晉離看著她氣哄哄走遠的小身影,苦笑著扶了扶額,朝身邊的長隨林升溫聲說:“瞧瞧,這是生我的氣呢?!?p> 林升一慣曉得這位公子的脾氣,便一意撿好聽的話往外說:“表小姐一向與公子您親近,現(xiàn)如今被困在府里出不去難免郁悶,如今拿公子撒氣其實是在意公子呢?!?p> 如林升所料,他話音一落,洛晉離便勾起了唇角。
……
晚膳時分,云清正坐在飯桌前用膳,菜才夾進碗里便聽到外頭的下人輕輕喊了一聲公子。
輕緩的腳步聲漸近,云清只當沒聽見,夾起一塊筍尖入口。
洛晉離進門后覷見她這副模樣,唇畔不免牽起了抹溫柔又縱容的笑,走上前坐下道:“怎么?還生氣哪?”
云清放下碗瞥了他一眼,冷哼。
洛晉離故作不解地問:“可是我仔細想了想,我這幾天好像也沒惹過你???”
云清覷向他,語氣看似輕松實則含怨地反問他:“旁人家的小姐隔三差五地就能出一次門,偏只有我不同,自打我七歲時來到這里,離開將軍府的次數(shù)連一只手都數(shù)的過來,這難道不是哥哥你太過嚴厲的結果嗎?”
“我還當你在氣惱什么呢,原來是這個?!甭鍟x離不甚在意地吩咐下人準備自己的碗筷,抬眼時目光落在她面上,不由自主地定了定眸子。
她實在生了一張?zhí)^出眾的容顏,秀眉纖長而形有致,瓊鼻精致而靈巧,唇瓣有如玫瑰花瓣般嬌艷欲滴,最妙的還屬那雙眸子,清亮晶瑩澄澈,如溪中水、天上月,又如絕世美玉般通透無瑕,
他在這世間二十載,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任憑他所知的所有人,也絕不可能見識過這般絕世佳人。
自她來了后,府里的下人便常常議論,說表小姐興許原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所以才會擁有這般風華絕代的美貌。
不說是他見了她便常常失神,即便是她身邊侍奉的丫環(huán)們,除卻每日伺候梳洗外都不敢明目張膽的抬起頭朝她看,唯恐稍微凝神便會被這般美貌奪去了心神。
她生了這樣一般容顏,他又如何敢放她隨意出門?
云清抿唇,余光見了他癡癡的神色,有些不適地低下了頭。
“罷了,既然你想出去,那今晚花燈節(jié),我便帶你到街上走走,也算是還了你的心愿?!甭鍟x離輕嘆了一口氣,有些認命地說道。
云清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地確認:“果真?”
“哥哥什么時候騙過你?”洛晉離抬手在一起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眸子里盡是寵愛。
云清得了許諾,臉色也好看了許多,仰著腦袋對洛晉離微微笑了笑。
……
花燈節(jié)是臨國流傳了數(shù)百年的節(jié)日,每年的這一天商販們會將這一年里制作出的最好的燈籠拿出來擺在街面上售賣,臨地晝短夜長,是以燈籠愈發(fā)顯得重要,一盞好看的燈籠在百姓眼中比一身好看的衣服還要珍貴。
每年花燈節(jié)泰半京城的人都會出來賞燈,就連世家大族的小姐們也可以趁此機會正大光明地出門游玩。
云清來到這里八年,而今還是頭一次得以在花燈節(jié)出門賞燈。
洛晉離一向對她看得很緊,像今天這樣許她在人來人往的街巷上行走更是罕見,云清按捺著激動的心情,亦步亦趨地跟隨在他身后,目光四處觀察著街上叫賣的攤位和周遭熙熙攘攘的人群。
“先去柳月軒給你挑幾件首飾,再到八寶齋買些點心。你晚膳沒用幾口,買完點心再去八仙樓用膳?!甭鍟x離一面護著云清不被行人撞到,一面自顧自地下了決定,最后意思意思側頭問過她意見:“你覺得呢?”
云清早已習慣了他獨行其是的處事方式,點點頭算作答應,眼神瞥見遠處湖岸邊有很多姑娘在放河燈,不由得翹了翹嘴角,見洛晉離正側著頭和身邊的林升交代什么,眼睛滴溜溜一轉,彎下腰從幾人身后跑了開。
河燈都是蓮花形狀的,金黃色的燭火在蓮花心的位置燃燒,看起來溫馨又恬靜。云清出門前特意拿了些碎銀子,這會正好派上用場,她向賣燈的小婦人買了一盞蓮花燈,然后捧著發(fā)亮的小蓮花湊到湖岸邊蹲下。
旁邊放燈的一位姑娘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面上還帶著面紗不由笑了笑道:“姑娘,花燈節(jié)與平時不同,出門的時候無需帶面紗的?!?p> 云清下意識地撫了撫面上白紗,她倒是不在意帶面紗與否,只是洛晉離出門之前曾經(jīng)再三囑咐過,不許她摘下面紗,免得引人注目。
云清想了想便道:“謝謝姑娘提醒,只是我……我面上有傷疤,揭了面紗恐怕嚇到形行人,還是帶著它為好?!?p> “是我多嘴了?!蹦枪媚锫勓郧妇蔚氐土说皖^:“請姑娘莫要在意?!?p> “哪里的話?!痹魄宀涣晳T與不熟悉的人多話,側過頭將蓮花燈放入水中,夜里有微風,將蓮花燈沿著湖水漣漪向遠方吹動,云清在原地看著它飄遠,微笑著站起身,打算回去尋洛晉離。
路上行人有些多,云清轉了一圈都沒見到那主仆幾人,反倒看見了才分開不久的楊舒云及其長兄。
“清清!”楊舒云隔著人流蹦蹦跳跳地和云清招手,云清回以一笑,想起自己帶著面紗,便也抬起手對她揮了揮,然后抬步朝楊舒云的方向走過去。
這里是鬧市區(qū),人群摩肩接踵的擁擠的不像話,云清一刻鐘的時間才走了幾步,后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猜燈謎送禮物”,人們紛紛朝著聲源處跑去,才使她從人山人海中解脫出來。
剛掀起嘴角向著對面的楊舒云走去,身畔忽然一道疾風流過,云清本能地側眸,只瞟見一道暗色衣擺消失在視線里,她本欲收回眸光,卻驀地察覺到腰間的羊脂玉佩激烈地晃動。
云清抬手按住腰間玉佩,來不及回應還在急切呼喚自己的楊舒云,轉過身就朝著方才人影消失的方向跑去。
一連行了大段路,終于依稀覷見那深灰色衣袍的主人身影,卻猛然間被一道人影擋住了目光。云清想要越過那人繼續(xù)往前,突然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她擰著眉抬起頭,正對上洛晉離陰沉的不像話的俊臉。
“哥哥……”云清勉強扯出一個不算笑容的笑容,余光卻不受控制地又朝那人的方向看去。
洛晉離抬手將云清側著的小臉扳回來和自己對視,眼神陰鷙地朝云清方才所看的方向瞧了一眼,“你在看誰?”
云清迫不得已和他對視,卻聽他加重了口氣捏著她的下巴又問了一遍:“你在看誰?”
下巴上的皮肉有些疼,云清皺了皺眉頭,抿唇告訴洛晉離:“哥哥,你弄疼我了!”
洛晉離視線焦灼在她面上不動,片刻后移開,已是恢復了一副春風拂面的溫和神色,他點了點她的鼻尖,又如從前那般寵溺愛護地輕斥了一句:“下次切不可用不打一聲招呼就到處亂跑,為兄會擔心的。”
云清心下冷笑,面上做出一副乖巧模樣,瞟了瞟依然停在那里不動的男子,眸下暗光閃過。
洛晉離伸手去拉云清的手:“走吧,帶你去挑首飾?!?p> 云清又朝那人的方向看了看,終究是不死心,晃了晃洛晉離緊握著自己不放的手道:“哥哥,那里好熱鬧啊,我們也去瞧瞧吧?!?p> 洛晉離本欲拒絕,低頭時對上云清大眼里滿滿的希冀,終究抵擋不住,對她點了頭。
靠近燈樓下?lián)頂D的人群時,云清看見了先前匆匆錯過的楊舒云兄妹,那兄妹二人正在臺下翹首,云清過去拍了拍她的后背,倒把楊舒云嚇了一跳,見是熟人才松了口氣,又是欣喜又是不解地問道:“清清,你方才是做什么去了?我本來還想去找你的?!?p> “我……”云清扯謊:“我是見大家都過來猜燈謎,所以也跟過來看看?!?p> 楊舒云的兄長和洛晉離互相見了禮,楊舒云的兄長楊明錚是個直爽人,各自打過招呼后就大咧咧地瞅著臺上指著燈籠說的口水四濺的老板費解道:“真是奇怪,他手里的那盞燈籠做工精致、形狀也很少見,若是放在店面里賣少說也能有百多兩銀子,他怎么還拿出來當獎品送人呢?”
洛晉離倒不以為然:“也不奇怪,燈樓的生意做到了這個程度,賺再多錢也不過是一個數(shù)字罷了,倒不如把珍貴的燈籠拿出來給大家猜謎吸引人氣,還能借此打響名聲?!?p> “洛兄所言有理?!睏蠲麇P點頭贊同。
楊明錚話音一落,洛晉離也不再說話,臺下的人們也漸漸安靜下來,靜靜聽著臺上的老板介紹規(guī)則。
“今天是花燈節(jié),我沈氏燈籠不惜工本,制造了三盞獨一無二的花形燈籠,分別是……”老板指著身側的三盞燈:“分別是牡丹、梨花、曇花三種花形,大家可以以猜燈謎的形式奪取花燈,在下這里一共有三道謎題,能答對一題就可以拿走一盞燈籠。”
臺下不斷有人催促老板出題,老板和氣一笑,“好,既然大家如此捧場,那在下這就出第一題?!?p> 老板從袖口掏出一張白紙,目光落在紙上,一字一頓地高聲念道:“直說無妨,打一人名!”
臺下的人們開始低低地議論,楊舒云和楊明錚也湊在一起小聲猜測著謎底。
云清側過頭看向左側的陌生男子,紅潤的嘴唇輕輕一咬。
“清清清清!你知不知道謎底啊?”楊舒云和兄長都不是愛讀書的性子,連歷史人物都不曉得幾個,自然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到謎底,楊明錚揮手直言放棄,但是楊舒云喜歡那盞梨花燈籠,連所以側過頭向云清求助。
云清收回視線看向楊舒云,動了動唇正要說話,左側忽然響起一道男聲:“是申不害!”
人群中有人發(fā)出贊嘆聲,亦有人仍舊不解。
云清美目微動,連忙側過頭看向那方。
氣質冷峻的男子面無表情地走上前,老板笑著將牡丹燈籠奉上:“公子答對了,牡丹花燈在下雙手奉上。”
男子接過燈籠道了聲謝,然后利落地下了臺,深灰色的衣角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
云清察覺到洛晉離若有所思的目光,連忙假作認真地看向臺上。
楊明錚還呆呆地望著男子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挪動目光。
楊舒云奇怪地杵了杵他胳膊:“哥哥?你看什么呢?”
“哦……哦,沒什么沒什么?!睏蠲麇P朝楊舒云笑了笑,神情里的驚異卻久久不曾斂去。
云清瞥見楊明錚的表情,心下有了主意,唇角也忍不住翹了起來。
洛晉離盯著她:“你已經(jīng)猜到了謎底,是嗎?”
云清也不否認,只是笑說:“我讀過申子的大體篇?!彼謧软瑢χ鍟x離諧謔道:“哥哥不也猜到了謎底嗎?你為何不去奪燈呢?”
洛晉離說:“我覺得你應該更喜歡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