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悔不當(dāng)初
三天后,是周于昆問斬的日子,那天,蘇寧玉以購買香料為由出了宮,跟在了隨行大軍的隊(duì)伍趕往了押著周于昆去刑場的路上。
路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老百姓,蘇寧玉看見他們將雞蛋、蔬菜之類的東西扔在了周于昆的身上,那肆意的謾罵之聲不絕于耳。她的心里好像有了一些平衡,她加注在自己父母身上的痛苦,他今日都向他討回來了不是?
就在今日,整個南月朝的百姓都知道了曾經(jīng)那個權(quán)侵朝野,惡貫滿盈的丞相大人就要被斬首示眾了。
以前周于昆的手下仗著他的權(quán)勢,到處作威作福,百姓是敢怒不敢言,現(xiàn)在好了,不知道被哪個匡扶正義之士給揭發(fā)了出來,叫他們的心里怎么能不痛快?
蘇寧玉混在了人群中,她看見周于昆被人押到了刑臺,而邢臺的四周被人圍得水泄不通,都是來辱罵他的,活了一輩子,臨了了,竟然沒有一個親人來送終,周于昆掃了一眼人群,最終心如死灰的閉上了眼睛。
監(jiān)斬官是歐陽澈,他身穿朝服,威風(fēng)凜凜的坐在了高臺上,隨著擲地有聲的令牌落下,劊子手舉起了屠刀,眨眼間的工夫,周于昆就人頭落地。
蘇寧玉的眼中蓄滿的淚水徐徐的滑過了臉頰,等了這么多年,盼了這么多年,如今,終于大仇得報(bào)了,按理說,她應(yīng)該開心啊,可是為什么心里會那么難過昵?
若是可以的話,她情愿不去報(bào)什么,一輩子都無憂無慮的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那些年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是那么快樂……可終究是回不去了。
人群逐漸散開了去,蘇寧玉渾渾噩噩的行走在了街上,而早已換上便服的歐陽澈因?yàn)椴环判?,悄悄的跟在了她的后面,她渾然不覺。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蘇寧玉才抽回了自己走神的思緒,她抬頭望了一眼蔚藍(lán)的天空,然后又掃了一眼周圍的環(huán)境后,便轉(zhuǎn)身拐進(jìn)了一家食品店。
歐陽澈守在了拐角處,不一會兒便看見她提著一個食盒出來,剛跟上去沒走幾步,便被忽然回頭的蘇寧玉給逮了個正著。
如此,歐陽澈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上前微笑著打招呼道:“好巧??!”
蘇寧玉白了他一眼,冷冷道:“說吧,跟著我做什么?堂堂的朝廷大員,傳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話?”
還好巧?真當(dāng)她是傻的嗎?若先前她沒有注意到,可是進(jìn)店時,那眼角的余光分明瞥見了是他,也幸好是他,要是換作別人敢這么跟蹤她,她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
歐陽澈咧嘴一笑,并沒有去過多計(jì)較什么,而是伸手指向了她手里提著的食盒“這是什么?”
“去看一個朋友!”蘇寧玉淡淡的道,顯然,她對他剛剛跟蹤的行為很是不滿。
“什么朋友?我們和你一起去嗎?”歐陽澈好奇的問。
“你能不能安靜一點(diǎn)兒?”蘇寧玉蹙了蹙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莫名的有些煩躁。
“哦!”歐陽澈悻悻的點(diǎn)頭,很是識趣的不再多說什么,只是乖乖的跟在了她的后面。
其實(shí),他的心里還是有一點(diǎn)小郁悶的,在處理周于昆的這件事情時兩人還相處的好好的,配合得也是那么默契,可是現(xiàn)在,他忽然有了一種回到初見時的感覺,這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態(tài),真的讓人感覺好無力??!
正想著,歐陽澈看見蘇寧玉上了一輛馬車,他急忙的伸手拉住了車簾,二話不說的就坐了上去。
蘇寧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而歐陽澈坐在了她的對面,那炙熱而又滿懷希翼的目光是一刻也不曾離開她的身上。
關(guān)于她的事情,他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了解的,她之所以進(jìn)宮,就是為了報(bào)仇,如今,大仇得報(bào),那么,她是不是應(yīng)該抽身了?
從她那天的猶豫之中,他就覺得自己還有希望,誠如他所說的,只要她想要離開,他隨時可以拋開這里的一切和她一起離開。
雖然他很想要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也非常清楚有些事是急不來,所有,他愿意給她足夠的時間,愿意等她向自己敞開心扉,愿意等她慢慢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好。
“對不起!”歐陽澈弱弱的說道,雖然他不知道她為什么忽然間生氣,但禮多人不怪不是嗎?有錯沒錯,認(rèn)錯就好!只要能博美人一笑。
蘇寧玉扭頭看了歐陽澈一眼,抽了抽嘴角,依然什么話都沒有說。
就是這一眼,這驚鴻一瞥,讓歐陽澈的心暮地柔軟成一團(tuán)兒,只要不生氣了,萬事好商量。
馬車跑得很快,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郊外,看著那越來越熟悉的環(huán)境,他就像忽然間想到了什么似的,朝蘇寧玉問道“你這是要去看他?”
三天前,他按照許平的遺愿,把他葬到了河邊的櫻花樹下,按照這條路線走下去,可不就是那里嗎?
“難道不應(yīng)該嗎?”蘇寧玉迎上了歐陽澈的眸子,帶著一絲倔強(qiáng),帶著一絲傷感的說道。
他是因?yàn)樽约憾?,因?yàn)樗?,他身上這一輩子都要背負(fù)上叛徒家屬的名號,在他下葬的那一天,她沒能去,如今……
歐陽澈一下子說不出話了,原本有些雀躍的眸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整個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
前有一個為她癡,為她狂,為他而死的許平,后有一個權(quán)傾天下,后宮佳麗三千,只取一瓢的君王,無論哪一個人都比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重要,那么自己真的還有機(jī)會嗎?
蘇寧玉吩咐車夫?qū)ⅠR車停在了路口,然后提著食盒走了下去,歐陽澈怔了怔,緊跟其后。
蔚藍(lán)的天空,清澈的溪水,碧綠的草地,卻唯獨(dú)少了那盛開的櫻花,少了身穿白衣的撫琴少年……
光禿禿的枝干,還有那孤零零的墳頭,給蘇寧玉帶來了強(qiáng)大的視覺沖擊,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而那顆心就像是有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針來來回回的在上面扎著痛得她差點(diǎn)沒背過氣去。
這大概是她有生之年看到過的最令人心疼的一幕了,若是說他們以前在一起時有多么快樂,那么她現(xiàn)在就有多么痛苦。
年輕的自己,總是那么倔強(qiáng),甚至不屑于去找他要一句解釋,臨了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這個世界最大的傻瓜,原來……
若她當(dāng)時回京后,在第一時間就找到了他,那么,這所有的結(jié)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可是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結(jié)果,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走吧!來都來了!”歐陽澈平和的說了這一句后,徑直的走在了蘇寧玉的面前。
蘇寧玉抬頭,忍住了想要落淚的沖動,不急不徐的跟了上去。
到了墳?zāi)骨?,歐陽澈躬身進(jìn)行了三鞠躬,蘇寧玉緩緩跪下,伸手將食盒里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擺好,然后對著墳頭磕了三個頭。
“是我不好,這么久了,才來看你……”蘇寧玉將斟好第一杯倒在墳?zāi)骨暗目盏厣稀?p> “這第二杯,敬你的執(zhí)著,敬我的倔強(qiáng),只恨生不逢時……”
”你知道嗎?其實(shí)在密道里那次,我就已經(jīng)原諒你了,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迫不得已,就好像從分別的那一年起,我們就一直在陰差陽錯……”
蘇寧玉說著說著眼淚就巴巴的掉了下來,她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和他說,可是他生前的時候,她一句也沒有說到心里去,她總是在生氣,而他總是在解釋,現(xiàn)在想想自己還真是作啊,為什么就不能好好說句暖暖他心的話昵?
歐陽澈微微蹙了蹙眉,敢情這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甚至都有些嫉妒眼前這個長眠于地下的家伙了,就算是死了,也讓她刻骨銘心,而自己什么也算不上。
哎,我說兄弟,你若是在天有靈,就幫幫兄弟我吧!我真的很喜歡寧玉,你一定要保佑我們在一起!算是兄弟我求你了!歐陽澈對著墓碑,暗暗的在心里念叨著。
這次,蘇寧玉自己飲下了一杯酒,伸手輕輕的撫摸著墓碑上刻下的碑文,嘴里絮絮叨叨的說起兩人在一起時光,從第一次街上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再到后來的,家中出事、無奈失約,蘇寧玉說著就好像將當(dāng)時的畫面又重溫了一遍,既有溫暖,又有感動,就連站在一邊聽著的歐陽澈都有了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歐陽澈看見了蘇寧玉笑了,笑得燦爛而又心疼,他想,那般無憂的年齡,那般純真的感情,足以值得讓人用一生去銘記吧?
歐陽澈正在心里想著,卻被蘇寧玉的一陣咆哮拉回了思緒,蘇寧玉的雙手使勁在墓碑上錘著,就仿佛那雙手不是自己似的。
她說,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憑什么要這么做,誰允許你這么做了,許平,你夠狠,你想要讓我愧疚你一輩子,如今你做到了,欠你的,我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了,再也還不清了。
說完,就像孩子般嚎啕大哭了起來,她是個罪人啊,她就是個罪人啊,沒有人知道她現(xiàn)在心里到底有多么難過。
歐陽澈心里又憐又痛,一下子上前半蹲了下去,從身后緊緊摟住了蘇寧玉,輕輕在她的耳邊呢喃著“我懂,我都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蘇寧玉哭得更兇了,若是眼淚可以讓一個人起死回生的話,那么,她寧愿不要這一雙眼睛了,只要他能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