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心涼

　　劉大夫嘆息了一聲，也知道柳雪絮及笄后便會入主東宮，一時皺起眉頭。

　　“恐怕小姐趕不上及笄之禮。老爺，是何人傷了小姐，怎么這般毒辣？”

　　柳雪絮心中寒涼，想起太子的態(tài)度，明白深宮對自己來說絕對不是一個有利的歸宿。

　　柳夫人憤怒地拍了梨花木桌，一把抓住了桌上的紅蓮鞭，憤怒地握緊，“夫君，太子這小兒也太過分了！我們絮兒傷沒好之前，太子別想娶回去！”

　　柳雪絮不由苦笑一聲，娘，太子可不想娶你的女兒，這般正合他的心意！

　　“不嫁太子，難不成嫁給五皇子？絮兒，你給爹過來！爹原來跟你說的什么？你怎么半句話都沒聽到耳里！”

　　柳文清黑沉著一張臉，桌子拍得更為響亮，將柳夫人的氣勢壓了下去。

　　柳雪絮看著爹娘，眼中閃爍著淚水，心中既惶恐又絕望，這才明白柳夫人是支持自己的，但一向她的爹爹卻不依著她，反而選擇了做一個忠君愛國的臣子。

　　她磨磨蹭蹭地挪了步子過去，忍不住給柳夫人投了一個求救的眼神。

　　柳夫人一時坐不住了，放軟了口氣，試探地提了一句，“我覺得五皇子這孩子也不錯，又何苦讓絮兒嫁進(jìn)皇宮受苦？”

　　“受苦，做皇后是受苦的嗎？日后太子登基，絮兒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叫受苦？”

　　柳文清哪里看不出她們的心思，神情冷酷，眉宇間滿是不耐煩，認(rèn)為她們是在無理取鬧。

　　在這種大事面前，怎么夫人就看不清局勢？

　　柳夫人也來了些火氣，一把抓住柳雪絮的手，指著她面上的傷口說：“那我們女兒怎么辦？白白被人傷了嗎？女人的容顏最為重要，她本不受太子的寵愛，這般太子愈發(fā)要冷落絮兒！不如不嫁！”

　　柳雪絮摸了摸面上的白布，傷口涂了草藥，冰涼一片，也涼透到她的心中。

　　“也不是說讓絮兒白受傷……本官自會參太子一本，為女兒討回公道。至于親事……”

　　柳太師望向柳雪絮，目光惱怒減輕了幾分，心地柔軟了起來，他嘆了一口氣，一巴掌拍在紫木官帽椅的扶手上。

　　“夫人啊，你以為我有多想把女兒嫁進(jìn)宮中嗎？我女兒這般聰慧機(jī)敏，嫁一個小官，當(dāng)個主母，有本官給她撐腰，她哪里過得不逍遙？”

　　柳雪絮聽到這里，不由微微詫異，她原以為爹爹雖然平日溫和，但對權(quán)力一事狂熱，將她嫁給太子也多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利益，斷然不容人破壞。

　　但此時爹爹卻寧愿讓她嫁得平凡一些，也不愿意她嫁給皇家，讓他獲得最大的利益。

　　“可不是這般……”柳夫人忍不住擦拭著眼淚，想到太子的過分舉動，愈發(fā)為女兒擔(dān)憂起來。

　　“唉！但皇上的命令咱們做臣子的能抗旨不尊嗎？皇上已經(jīng)命定了絮兒做太子妃，為太子鋪路，若是抗旨，你可有想過柳家會面臨何等后果？”

　　柳太師眉頭緊皺，看向柳雪絮的眼神帶著絲絲無奈和心疼，倒讓柳雪絮驚了一下。

　　古代皇權(quán)為重，若是她違抗了皇權(quán)，會面臨什么后果？

　　“絮兒，你想過沒有？”

　　這一句話問得柳雪絮心中一顫，讓她沉默了下來。

　　“難道你真的愿意看見我柳家因為你一人而全族盡滅，淪為叛黨，遺臭萬年嗎？”

　　這話問得實在太過于沉重，柳雪絮再也承受不住，跪了下來，哭著說：“爹！孩兒沒有！”

　　“文清，絮兒并不是這樣的人，你別逼她……”

　　柳夫人嘆了一口氣，走了過去，撫摸著柳雪絮烏黑的發(fā)，眼神糾結(jié)，半是憐憫，半是擔(dān)憂。

　　柳雪絮流著眼淚，靠在娘親的身上，斷斷續(xù)續(xù)地抽噎著，哭得渾身沒了力氣。

　　“夫人，我柳家一族是名門望族，世代清白，若是我柳文清一脈出了個逆黨，你讓我如何面對祖宗？如何面對父老鄉(xiāng)親？”

　　柳文清坐在椅子上，拍打了一下膝蓋，仰頭望天，一時老淚縱橫，眼眶憋得通紅。

　　柳雪絮渾身一顫，抬頭望向父親，一個響頭磕在地上，半晌抬不起頭來，只抽噎著說：“孩兒明白……孩兒……從！”

　　一個“從”字說得柳雪絮滿腹心酸，她低下頭，脖子上仿佛壓了一座大山，就等著什么時候被這座大山壓斷了脖子，斷氣了，她也就安穩(wěn)了。

　　柳夫人唇色發(fā)白，哆嗦著唇，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她只握了一下拳頭，低下頭去，默默垂淚，認(rèn)同了這個結(jié)果。

　　柳文清神色似悲似喜，沉重地擠出一點笑容，摸了摸她的頭，將她扶了起來，“好孩子，好孩子，爹爹會給你做主。太子那邊……如果陛下不給爹一個說法，爹爹就和你們歸隱田園！這個官不做也罷！”

　　柳雪絮情緒不高地點頭，“嗯”了一聲，眼淚涌了上來，鼻頭酸澀，心情十分復(fù)雜。

　　但她明白，她必須按照爹爹給她安排的路走下去，直到自取滅亡。

　　過了兩日，大雨初歇，天氣寒涼了起來，柳雪絮悶在家中閉門不出，兀自嗅著桂花濃郁的香氣。

　　小跟班似乎知道了什么，也不來求見她，這倒讓她省了一番解釋的功夫，卻又讓她更添幾分愁緒。

　　次日，圣上與皇后送了一堆賞賜和靈藥，算是安撫，太子被罰月奉三年，禁足三個月。

　　“絮兒，爹爹不是不疼你，而是他在努力為你爭取最好的結(jié)果。圣上已經(jīng)下了一道永不廢后的懿旨，也承諾只有你能誕下未來太子……”

　　柳雪絮想著娘親的話，心中愈發(fā)煩悶了些，忍不住想反問：若是太子讓她生不了孩子，一輩子呆在皇后的位置呢？

　　撫摸著面上的傷疤，突然下人來報皇后來訪，她心生抵觸，咬了下唇，戴好了水藍(lán)色的面紗，在門口低眉順眼地擺好請安的姿勢，聲音低落地說：“請皇后娘娘進(jìn)來吧。”

　　皇后娘娘一進(jìn)門，柳雪絮正要行禮，便被皇后一把抱住。

　　皇后拍著她的后背，做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安慰她道“可憐的孩子，都是本宮的錯，居然生出這樣的孽子，難為你了！好孩子，本宮絕對不會讓那庶女進(jìn)門，你盡管放心吧！”

　　聽到前面句話，柳雪絮不由有些動容，但聽到后面，她心中一片冰涼神情也麻木起來。

　　說到底，不過是關(guān)乎切身利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