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絕筆
“初見君時貍為引,心憐稚子何無辜?不見貍奴不見君,忘情江湖心已枯?!?p> “初時明月今時白,心念月光難自清。亭中桃花難再盛,見綠殘紅花飄零。”
李昭華拿著白色的宣紙,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一時心痛如絞。
半晌,他垂了手臂,任憑這封信被風(fēng)吹落,咳嗽連連。
“絮兒,你當(dāng)真是好狠的心!”
“哥哥,我早就說過那等嬌小姐是不可靠的!你居然還想和她私奔,當(dāng)真是癡心妄想!即便她與你私奔,你以為你們又能堅持多久?”
朝露公主冷笑,語氣盡是譏諷。
李昭華心情激蕩,不由吐出一口鮮血,落在素白的中衣之上。
朝露公主的目光不由落在鮮紅的血跡上,覺得刺眼極了,心中不由怨恨起柳雪絮,嘴上卻涼颼颼地說:“你現(xiàn)在傷心又如何?她恐怕已經(jīng)高高興興地準(zhǔn)備嫁給太子,做她的太子妃!而你呢?你這個懦夫,只能在這里吐血而已!”
“閉嘴!”李昭華忍不住呵斥了一聲,只覺得喉嚨處血腥味往上涌,怎么也壓制不下去。
李樂宜卻愈發(fā)惱怒了起來,嘴下也絲毫不留情。
“就算我閉嘴又如何?皇兄,你居然還騙我,想著和柳小姐私奔!她有什么好?你連這皇位都不爭了,甘愿躲躲藏藏過一輩!現(xiàn)在就是報應(yīng)!”
她陰沉地望著五皇子,胸口不斷起伏,橫眉倒立,艷麗的面容上燃起了紅蓮業(yè)火,恨不得將皇兄的七情六欲燒得干凈。
五皇子閉上了眼睛,不想和自己的親妹妹起爭執(zhí)。
他明白朝露公主的怨恨與絕望,無非就是因為他拋下了她。
他們是同一種人,在泥沼中長大,以腐尸為食,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這樣的人似乎只有在泥土中腐爛,化為一潭爛泥。
偏偏他卻將她拋棄,上了岸,想過另一種生活,將她獨自留在淤泥中腐爛。
“皇兄,你現(xiàn)在只有我了,我不會拋棄你的。”
李樂宜見她沉默了下來,突而放軟了語氣,溫柔了起來,輕輕偎依在他的懷中。
李昭華咳嗽了幾聲,將她推開,奮力去撿地上的信紙。
李樂宜看著他執(zhí)迷不悟的模樣又氣憤又心疼,彎腰撿起了信紙,嘴里不忘損幾句。
“有什么好看的!這狗屁不通的書信,虧她還是太師之女,韻律不齊,平仄不論,當(dāng)真是連三歲孩童都不如!”
李昭華卻突而大笑了起來,眼睛亮閃閃的,聲音多了一絲急促,“快將信給我!”
夜半,柳雪絮裹緊了身上的黑色素淡披風(fēng),戴上兜帽,連臉都蒙上了一層黑紗,提著一盞明黃的燈籠在暗巷中悄悄地走著,時而左顧右盼,生怕被發(fā)現(xiàn)了。
出了暗巷,便見一片湖光山色,明亮的月光灑落在水面上,折射出銀色的光輝,煞是好看。
柳雪絮躲在柳樹的陰影之中,小心地望初心湖中心的亭子走去,心中不由緊張起來。
也不知道昭華哥哥有沒有看懂她寫給他的信,她特意寫成這樣,防她癡迷于武功的娘是夠了。
要是爹爹在此,看一眼便明白這是一首藏頭詩。
初心不忘,初心亭見。
這般簡單,昭華哥哥定然不會認(rèn)錯的!
順著長廊走到湖心亭,蓮花燈照亮腳下的路,李云涯見亭中黑漆漆一片,頓時狐疑,莫非昭華哥哥沒來?
或許他已經(jīng)來了,等得不耐煩,直接走了?
下一刻,她被人從后背抱了起來,不由嚇了一跳,蓮花燈都差點掉了下來。
“絮兒!”這是昭華哥哥的聲音,卻帶著幾分莫名的情緒,似乎下一刻他要哭出來一般。
“昭華哥哥?”柳雪絮偏了腦袋,想看他一眼,卻被抱得太緊了,難以動彈。
李昭華抱著她半晌不動,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眼睛都閉上了。
柳雪絮的傷口有點痛,但她默默忍受了,不想破壞這氣氛。
倒是李昭華壓在她身上的身軀愈發(fā)沉重了起來,柳雪絮有些撐不住,整個身子壓得一彎,直接趴在了石桌上。
“昭華哥哥,快起來!”
她不由有些害臊,臉都紅了。
李昭華這才被驚醒,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他本受了傷,還沒養(yǎng)好,又在初心亭等了一天,虛弱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住,竟一時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待他目光清晰起來,身體恢復(fù)了一些力氣,他才撐起了手臂,卻不肯這樣放過柳雪絮。
“絮兒妹妹,你怎這般絕情?寫下那般絕筆信,可知我有多傷心?”
他溫?zé)岬谋窍⒋捣髟谒┌椎牟鳖i上,語氣并不傷心,卻帶著幾分甜蜜。
柳雪絮聽了這話,翻了一個白眼,撐起了手臂想起身,卻又抵在他的胸膛,察覺到這般太過于親密了些,只要重新趴在石桌上。
“昭華哥哥,絮兒哪有。絮兒只是想告訴你絮兒初心不忘,約你在這里見面?!?p> 這般一本正經(jīng)的解釋,李昭華忍不住笑了起來,決口不提自己傷心吐血的事情,只將身體壓低,吻了吻她的脖子,覺得鼻間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體香。
“呀!”柳雪絮顫抖了一下,想掙扎,卻被他壓得更厲害了。
“起來!”柳雪絮拍了拍他的手臂,心中有些慌亂,不滿地說:“絮兒是來和昭華哥哥談?wù)碌?!?p> 李昭華這才起身,順便抱著她的腰,將她從石桌上半抱了起來。
往初心亭旁邊圍欄上的石凳一坐,李昭華半靠在紅色的柱子上,將柳雪絮的肩膀一攬,將她半禁錮在自己的懷中。
“你的傷可好了?”
柳雪絮皺了眉頭,從他懷中起身,見李昭華哀怨的眼神,只好抱著他的手臂,虛虛地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李昭華這才開心起來,精神也足了幾分,“不必?fù)?dān)心,已經(jīng)好了。”
柳雪絮不怎么相信這話,只憂愁地嘆了一口氣,直接問:“圣上發(fā)配你到邊疆?”
“是!”李昭華抿了唇,不甘地回答,聲音里帶著幾分恨意。
柳雪絮也沉默了起來,只看著初心湖里的月亮,風(fēng)將湖水吹皺,水中的月亮變得隱隱約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