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滄瀾城的第七天下午,忽然下起了雨。
還有一段不短的路才能抵達(dá)下一個驛站,木一濛只能停下,先在馬車?yán)锉苡辍?p> 馬車?yán)锏目臻g不大,不過三面都可以坐。
溫昧坐在門簾對面,右手那一邊放著箱子和背簍。
木一濛則坐在左邊。
雨勢有些大,噼里啪啦的雨點落在馬車車頂,只有兩個人的空間略顯不自在。
溫昧依舊戴著面具,木一濛這一路出行以來就沒再見過他的樣貌,記憶里他的臉也似乎回想不清楚了,唯一還能記得清晰的是他左眉眉尾處的那一顆痣。
“木姑娘心口還會泛疼嗎?”溫昧率先開口。
“偶爾會?!?p> “疼得厲害嗎?”
“有時候會有一瞬間刺痛,但持續(xù)時間不久,其余時候只是隱隱作痛,并不劇烈?!?p> “身上的刀傷呢?”
“已經(jīng)開始自然掉疤?!?p> 溫昧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木一濛看了他一眼,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溫公子此行去滄瀾城是有什么要事嗎?”
溫昧彎唇笑了笑,“沒什么特別的事,就是深山野林呆久了,想出來見見世面。至于為什么選去滄瀾,那是因為我?guī)煾等齻€月前去了滄瀾城,與我約定的時間到了還未歸家,我只能去滄瀾尋人。”
師傅?木一濛略微思索了會兒,又問:“可是溫公子就沒想過,要是你師傅在你離開期間歸了家呢?”
溫昧聳肩,滿不在意,“那她一個人正好逍遙自在,估計還很開心。”
“溫公子不怕師傅擔(dān)心?”
溫昧輕笑了聲,是從喉嚨里發(fā)出的一聲低笑,只是這笑里夾雜了些許復(fù)雜情緒,“她恐怕?lián)牡氖莿e人。”
木一濛不懂其意。
看她疑惑的神情,溫昧也沒多做解釋,只是玩笑說:“小妹這么好奇,到了滄瀾城,如果能找到師傅,哥哥帶你去見她?!?p> “好啊。我也想見見,能教出溫公子這樣醫(yī)術(shù)精湛的人是怎樣的高人?!?p> “好,那就說定了。”
接下來誰都沒有再說話,木一濛時不時撩起窗前的布幔看看雨勢。
這雨似乎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她便靜坐著閉目養(yǎng)神。
剛剛閉眼休息沒多久,她卻聽見耳邊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她陡然睜開了眼睛。
然后向右邊側(cè)身,伸手掀開了窗戶的布幔,只見兩只青綠色羽毛的的小鳥渾身濕透地停在馬車車檐下突出的一根木頭上。
兩只鳥兒也發(fā)現(xiàn)了木一濛的動作,小小的身子突然僵住,朝木一濛看過去。
六目相對,木一濛愣住了。
不過片刻,那兩只鳥兒飛快移開了視線,“唧唧”地叫了幾聲,卻沒有飛走。
“這里空曠,周圍也沒有樹木,它們定是來避雨的,不必在意。”溫昧偏著頭望向木一濛。
木一濛頷首,又朝著那兩小只看了看,收回手,放下了布幔。
那兩只鳥能與她對視,顯然是有了靈智。
其實她也見過幾只妖,并沒有多奇怪。
對于妖族,她更加沒有敵意。
妖族向來喜歡隱世生活,分散不均,一般不輕易走出他們生活的地界。
因為對不少妖來說,人族是可怕的。
她親眼見到過一只迷路的小狐妖見到人類那大驚失色的神情,以及逃跑前那一聲凄厲驚叫的話——救命!人族?。?p> 曾經(jīng)人妖大戰(zhàn),給妖族造成了不小的創(chuàng)傷。
不過如今三界和諧相處,有和平協(xié)議和衡海仙山維持秩序,大部分人或妖都安守本分。
雨停過后,那兩只鳥便飛走了。
木一濛則鉆出馬車,繼續(xù)駕馬上路。
然而這雨沒停多久,又開始下起來。
木一濛只能冒著雨以最快速度抵達(dá)下一個驛站,找了間客棧停留。
到了客棧,她先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衣服,以免寒氣入侵。
當(dāng)晚下了一整晚的雨,第二天天快亮的時候才逐漸停歇。
木一濛原本還擔(dān)心這雨要是一下下個兩三天可就要耽誤行程了。
好在一大早兩人吃了飯就出發(fā),一直到下午都沒再下雨。
第十天的晚上,兩人在繁香客棧落腳。
睡前,溫昧帶著針灸包和一瓶藥來到木一濛的房間。
溫昧搬來兩條凳子放在木一濛的床邊,將藥瓶和針灸包放在一條凳子上,自己則坐在另一條凳子上。
木一濛此時未穿外衣,神情淡定地坐在床上。
反倒是溫昧先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木姑娘躺下吧。”
木一濛順勢平躺下去。
因為剛沐浴過,她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fā)披散著,躺下去時,有兩縷頭發(fā)從床邊滑落。
溫昧將針灸包打開,平攤在凳子上。針灸包內(nèi),一排排整齊的粗細(xì)大小不一的銀針映入眼簾。
木一濛看了偏頭看了眼針灸包,主動把左肩的衣服往下拉。
溫昧的眼神嚴(yán)肅,并沒有其他想法。一根細(xì)小的銀針捏在指尖,在房間里燭火的映射下,針尖泛著尖銳的白光。
……
施針過程很快,也并沒有多大的痛感。
溫昧施好了針,便起身將床邊的帷幔放下,阻隔了視線。
“木姑娘,一炷香以后我來為你抽針?!?p> “好?!蹦疽粷鬏p輕應(yīng)了聲。
溫昧走向屋內(nèi)的圓桌,在圓桌旁的凳子上坐下。
圓桌上放著一個小香爐,香爐邊兒上還有一個火折子一根熏香。這是事前讓客棧里的伙計準(zhǔn)備的。
他打開火折子,拿起桌上的那根熏香,點燃后插在香爐里。
隨后便吹熄了火折子,重新蓋好了放在一邊,隨手倒了杯茶,一點點慢慢地喝著。
等到一炷香燃完,溫昧走到床邊,掀開帷幔。
卻見木一濛已經(jīng)閉著眼睡著了,表情尤為放松,比醒著的時候多了些小女兒家的柔和。
想起一開始她的防備,到現(xiàn)在能在這種情況下睡著……
她已經(jīng)信任他了。
溫昧說不清此刻什么情緒,被人信任他是開心的。
可另一方面,他突然又覺得憂愁。
雖然這種憂愁也許是自作多情。
他俯身將木一濛心口的銀針一根根抽出放回針灸包,然后把被子往上拉,蓋住她的肩膀。
最后,他收拾好針灸包,把床前的帷幔掩好,帶著針灸包悄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