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見敖憶回答,又盯著她看了半響,似乎是在確認她的話語是否可信??扇螒{敖憶說的多真切,那人還是擠了擠他厚實的眉心,樣子更加駭人了。
還未等他開口,一妖兵也站了出來,居高臨下的問道:“你是哪座妖城的?姓甚名誰?有沒有人作證?父母何在?”
敖憶強做鎮(zhèn)定,思考了數(shù)秒道:“我……也在找他們……”
頭領的眉頭皺得更高了,“你身上確實有妖氣,可……”
還不等他說完,妖群中突然響起一陣驚呼聲,“老大,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黑龍的冰快要蔓延到這里了!”
聞聲,其他妖兵也開始躁動起來。
頭領抬頭看了看戰(zhàn)場方向,悶喝一聲道:“撤!”
所有妖兵早已蓄勢待發(fā),待他話音剛落,終于得到允許便放步逃亡了去。
見妖兵們跑了,敖憶暗暗松了口氣??梢豢跉膺€未出完,身子一輕,一只粗壯無比的手將她攔腰勾了起來。
顛顛簸簸的頻率間,她艱難的抬起頭才看清,自己正被方才那個妖兵頭領攜在腰間,帶著一起逃命去了。
滋滋,滋滋,滋滋……
那聲音越來越近,身后一里處的草地樹木凍結成冰,風柱一掠而過后便是滿地冰碴。
妖兵的盔甲,武器,皮膚上開始結起了霜花。他呼的氣也越來越白,越來越長。他邊跑著,邊將敖憶提了提,攜得更緊了些,步子也跨得更大了。
敖憶掃了掃衣服上的霜花縮了縮身子,在妖兵腰部找了個稍微有點溫度的地方靠了去。
“你要帶我去哪兒?”
妖兵呼吸有些凌亂,并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喘著粗氣道:“不想死就別亂動?!彼痔崃颂岚綉浲禄纳碜樱坎恍币暤亩⒅胺奖寂苤?。腳下疾步如風,可還是被蔓延來的冰逼得死死的,片刻松懈不得。
眼看她逃離的方向與敖憶要去的方向越發(fā)的背道而馳,她有些不解了。
“放我下來,我要去找我爹娘?!?p> “除非你能跑得過黑龍的冰源,否則放你下去必死無疑?!?p> 聞聲,敖憶不禁有些好笑,饒有興致的托著腮抬頭看他,道:“你莫不是想救我?”
“怎么?你這小妖小小年紀就活膩了?”
“若我是天界的人呢?你還要救嗎?”
敖憶說著,敏銳的盯著頭領看了半響,手也暗暗放到身后劍柄上,以備對方知道后隨時發(fā)起攻擊。
可許久過去了,頭領并無回應,依舊是專心致志的逃亡著。雖他面上無異,可敖憶清晰的感覺到了他勾著她的手收緊了幾分。但也只是如此,再沒其他的反應。
敖憶有些困惑,知道自己身上掛著的是敵人,為何還不放手,仍執(zhí)意相救?都說妖族的人天生好斗,殘暴冷血。若是如此,做妖做成他這般倒也算是例外了。
她沒說謊,龍族屬妖族,身上確實有妖氣。她在乾坤天界待了那么久,學習的也都不是尋常法術。雖說還沒渡劫成仙,但也沾染了不少仙氣,她自己都能感覺到,可不信這人就絲毫無察。
敖憶想了想,有意道:“你們這些殘兵敗將,臨陣脫逃已屬叛軍,妖王知道后可是會不高興的?!?p> “給老子閉嘴,再吵吵便把你仍在這兒。”他惡狠狠的呵斥完,重重擺動起勾著敖憶的手臂,似是懲罰。晃得敖憶頭暈眼花,胃里好一陣翻滾?!澳阈⌒∧昙o,又豈會知道黑龍神鳳的威力。仗還沒打完,誰都不能死!”
“只要有女帝在,想要攻破天界便是癡心妄想。如此,為何還要屢次來攻?若是不打仗,豈不都能活?!闭f著,敖憶回頭看了看戰(zhàn)場上空那個神采飛揚,英姿颯爽的身影。
獨自帶兵前往鎮(zhèn)壓妖族,在天兵折損慘重后,她還是那么鎮(zhèn)定自若。僅憑一把法器對抗數(shù)十萬妖兵大軍,占盡上風。連黑龍和神鳳這等上古神獸都誠服于她,這世間還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或許連敖憶自己都未曾發(fā)現(xiàn),每次只要聽到或是見到她時,她的眼中除了敬畏和崇拜,還夾雜著一絲異樣的神色。
她的話令妖兵突然一陣僵硬,也害得步子打了個踉蹌。似乎是沒想到自己拼命攜帶逃跑的這個小妖,會說出這種話。
“你以為那臭婆娘還能活多久?此次我們敢來,定然是有必勝的把握?!?p> “哦?必勝的把握?”
聞聲,妖兵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腳步稍稍遲疑了起來。將眼角余光投向腰間的她,見她一臉真誠,他沉默了好久,才答非所問道:“你小小年紀,不適合參戰(zhàn)。過了前邊那段岔口便是通往凡界的路,有多遠就逃多遠吧,別再回來了。”
“凡界?你們莫不是連凡界也想侵占?”
妖軍猙獰的臉龐隨著急促的腳步上下不定,唯獨唇邊長長的獠牙白得顯眼。他的氣息非常混亂,卻不見有一絲汗液。許是他流出的汗液早已凝結成冰,又許是妖族獸人的汗腺不在身上。他的盔甲,皮膚上早已覆蓋了層厚厚的晶體,毛發(fā)都快飄不起來了。
見他不再搭理自己,而是默默的跑得更快了些。敖憶一時有些頭痛,她可不是為了去人界而出現(xiàn)在這里的。
屏息凝神間,她緩緩將身后的劍抽出了幾寸。
突然,妖軍的急促奔跑過灌木叢時,一個血淋淋的身影映入眼簾,令她吃了一驚。
那人雙臂環(huán)膝蜷縮于灌木叢之后,發(fā)髻有些散亂,身上戰(zhàn)甲破破爛爛,雪白的衣衫早已被血跡侵染,唯獨她瞪大的眼睛依舊清澈透亮。
這不是她的師傅均邑仙君嗎?
敖憶愣神之際,均邑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她。
見敖憶在妖兵臂彎中,均邑的臉上不再是常年不變的嚴肅臉,此時顯得震驚無比,不可思議。
“放開我!”敖憶突然躁動起來,揮舞著手推搡道。可無論她怎么怎么掙扎,妖兵的手如鐵鉗般紋絲不動,甚至更牢固了幾分。
“想死是不是?給我安分些!”
“快放開我!”敖憶依舊不停的掙扎著。此時她才知道,原來大人與小孩的某些差距,真的不是修為所能彌補的。
眼看離均邑師傅越來越遠,她有些急了,胡亂摸了摸身上,卻正巧摸出了背后的劍。
嗤,長劍沒入妖兵背部自胸口而出,滴滴嗒嗒的血水紛紛下落。而自長劍刺穿胸口那一刻,全力奔跑的妖兵似乎沒想到會突然中劍,腳步一頓,龐大的身軀便往前頃了出去。由于跑得飛快,倒下后也被生生帶得連滾了數(shù)圈,他的手臂一松,敖憶小巧的身體被摔得比他還多滾了幾圈。
敖憶連忙爬起身來,原本是想快些去找?guī)煾档?,又忍不住看了眼那妖兵?p> 只見那妖兵臉上似乎并沒有太驚訝,反而有些慌張的朝她伸著手,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是滿口鮮血直流。
想到幾秒鐘前,這人還在帶著她拼命逃跑,卻被自己無意殺死了,敖憶心里百般歉疚。
“對不起,我一時情急,并非有意取你性命……”
那妖兵的嘴唇又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么話,可動了許久,終究還是沒能發(fā)出聲來。敖憶一愣,還未等她有所反應,只見那妖兵伸出的手跟頭垂到地上,雙目慢慢合了起來,整個人變得異常靜止,了無生機,流出的血液沒多久便凍結成粉紅色。
他方才抽動的嘴唇雖是沒有聲音,可敖憶卻看得清清楚楚,他分明是在說快逃!
快逃……
敖憶整個人如遭雷擊,久久未能回神。
氣溫越來越低,敖憶的睫毛上都凝固了層薄霜,呼吸的空氣都是白的??耧L大作,滿天的枯葉雜草塵土迷得她睜不開眼,令她舉步維艱。若不是她施展法術千斤墜,以她正常的體重早已被卷上天去。
好不容易于狂風中認準了方向,找到血跡斑斑的均邑師傅,卻發(fā)現(xiàn)除了她依舊瞪大的眼睛,氣息飄渺虛弱,似有似無。
“師傅!”敖憶急忙丟下手中的劍去扶均邑,可師傅的身體異常僵硬,以她孩童的手腳根本無法搬動分毫。若非師傅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當真以為師傅就這么仙隕了。
面對敖憶擔心焦急的神色,均邑始終沒有回應,生機淡然。只是在敖憶丟開劍去扶她時,她的目光更伶俐了起來。
“師傅,快些起來,我們得走了。”說著又來攙扶均邑,可仍是紋絲不動。
滋滋……滋滋……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敖憶抬頭一看,不禁急出一身冷汗。汗珠瞬間凍結成冰,便是一股鉆心的寒意。
那冰,已然離她們不遠了,不消多時,便會蔓延到這里。
“師傅!”敖憶越發(fā)的急切,轉(zhuǎn)身將背靠了過去,“徒兒背您回去!”
均邑依舊一語不發(fā),沾滿血的雙手卻突然抓住敖憶雙肩,死死瞪著她。
那目光犀利尖銳,猶如利刃般看得敖憶一身雞皮疙瘩。
“劍……”
劍?敖憶下意識的看了眼地上的劍,剛想開口詢問,均邑又開口了,“竟是你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