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入冬以來,懷化第一場雪,下的有點(diǎn)猛烈,近年罕見。
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下得很大。開始伴有小雨,不久只見大片雪花,從空中飄落。到了夜晚,寒風(fēng)冷冷,萬籟俱寂。
晨起,推窗而望,一片白茫,山川、屋頂、樹木都罩上厚厚的雪。雪仍繼續(xù),如鵝毛般,一朵朵,一簇簇,輕盈的飛下來。寒風(fēng)襲來,直讓人冷顫。我理了衣領(lǐng),心卻喜悅,走進(jìn)臥室,叫醒了妻女。這雪景值得觀看。
女兒睡眼惺忪地睜開雙眼,開口第一句,終于不再是光頭強(qiáng)、喬治,來了一句“哇,雪,去玩,去玩”。望著飄雪,我心有膽怯,也怕女兒著涼,沒急于答應(yīng),先給她穿好衣服。她來到窗戶邊,踩在小凳上,望著窗外,說“看,雪,爸爸快看,雪”,手不停揮舞著指向窗外。
我沉默不語,微笑著回應(yīng)。吃完早餐,我和妻子坐在烤火箱內(nèi),打開電視,開始追劇。女兒見未出,無聊至極,不停吵鬧。我們未理睬,她一會兒在沙發(fā)上跳動;一會兒從后躍在我的背上;一會兒在我和妻子臉上來幾個強(qiáng)吻,還不忘爸爸媽媽的叫喊;一會兒伸手求抱,手卻不安分,揪著我和妻子的耳朵扯來扯去。我倆實在無語,只好穿上外出服陪她去玩。女兒早跑到門口等候。
地上積雪足有一尺,踩上去,發(fā)出咯吱咯吱聲響。巷子里的轎車,已積滿厚雪,四輪深陷雪里。我在車上畫了笑臉,冰涼從指尖傳來,手指有點(diǎn)麻木。路上行人稀少,車也稀少,遠(yuǎn)遠(yuǎn)只聽見公交車的鳴笛。疏疏的枝丫上掛滿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兒。一陣風(fēng)吹來,樹枝輕輕地?fù)u晃,雪球兒紛紛飄落,落在地上,落在窗前,落在車上,落在我的額頭。真美,愛戀這剎那的雪景。腳底一滑,妻子急忙伸出雙手,避免了我四腳朝天。原來有水的地方,雪已融化成冰。我不再仰頭四望。
廣場早已成了歡樂的海洋。孩子們呵著凍得通紅,像紫芽姜的手,四五個人一起堆雪球。因不成功,誰的父親也來幫忙。雪球堆的比小孩高很多。雖只上小下大的兩個雪球,還是能看出輪廓。他們在堆雪人。他用紐扣做雪人的眼睛,胡蘿卜做雪人的鼻子,圣誕帽做雪人的帽子。真是好看極了。贏得了一片歡呼。
還有小孩在你追我趕,有位小朋友抓雪扔向?qū)Ψ剑⑴氖謿g呼。對方回了一球,她立馬尖叫,聲音響徹廣場。我靜靜地觀看,喜悅之情油然而生,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妻子早已按捺不住,疾走碎步,來到花壇邊。花壇有厚雪。她雙手捧雪,力往上拋。雪四處飛揚(yáng),落在她的額上,她的頭發(fā)上,她的衣服上。她并未掃去雪,又捧了雪往上拋。她笑得很燦爛。我拍下了這瞬間。自岳母去世,她很久未這般開心了。女兒不讓抱,開始站在雪上,突然蹲了下來,學(xué)妻子模樣,用胖乎乎的雙手,捧雪往上拋,還不忘配上自己的童音。
我想起了童年。我也這般快樂。童年時期,這樣的雪景,能經(jīng)常遇上。我常與小朋友堆雪人,打雪仗。記不清多少次了。也記不清挨過多少次“竹筍炒肉”。每次回家,手已凍得通紅,衣服也濕了。
想起下雪,我又想起二年級,大雪天上學(xué)。不像現(xiàn)在,一遇下雪,就會放假,生怕小孩傷風(fēng)感冒或路遇狀況。我們那時,不管雪有多大,正常上課。
那時的我,特別犟。那次的雪,特別大。雪悄然而至,大地一片白芒,銀裝素裹。晨起而望,路上的雪厚高達(dá)四五十厘米。父母讓我在家玩。我是好孩子,硬要去學(xué)校。父母以為我好學(xué),其實我只是不想缺廖老師的課。
父母倔不過我,只有同意,讓我提一個四方盒,內(nèi)有瓷碗,裝有柴火,上蓋柴灰,往上一伸,非常暖和。母親在我的書包里,放了雙棉布鞋,因雪厚,只能穿高筒靴行走。想象當(dāng)時的我,才七八歲,穿著母親的高筒靴,一步一步,行走在雪地,有多滑稽。
清楚記得,我一到教室,立馬換上棉布鞋,踩在四方盒上,不停搓手,暖氣從腳底慢傳,印證那句——腳不冷則周身不冷。歸家路上,父母早已等候,不停地問行走的路人,是否遇見我,后聽談及,因雪厚,一片白茫,我個又小,生怕掉入坑,被雪掩埋?,F(xiàn)在想想后怕。
又是下雪,那是大年三十。雪很大,紛紛揚(yáng)揚(yáng),棉絮般飄落。都說瑞雪兆豐年,但對我家,卻是晴天霹靂。母親重病,只能蝸居在家。吃完早飯,母親突然興致高漲,邀三五好友,來到家里。她們有求必應(yīng),哪怕有事,也會來陪母親?;蛟S覺得母親命不長久,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生活幾十年,心里未免難過,不想母親過于孤獨(dú)。
我打掃了房間,擦了桌子,放在煤灶上,供大家取暖。家鄉(xiāng)人取暖,不用空調(diào)或烤火箱。取暖用煤或木柴。我家用煤球。煤灶是水泥做的。灶呈正方形。中間凸起的圓柱,用來放煤球。最多只能放三個。圓柱周圍用來踩腳。桌上鋪塊毛毯,并擺有盤。盤里有瓜子、花生、糖果。大家圍成一桌閑聊。母親想打升級。升級要兩副撲克。我去店里買了兩幅。大家有說有笑。母親也正常,好像未曾生病。
散場時,大家走了。母親說想上床休息。她雙手撐在桌上,想站起來。她很吃力,試了兩次,還是未能起身。母親聲音變得急促,說起不來了,叫我和哥過去幫忙。我們急忙走過去,把她扶了起來。母親說想再走走,讓我們放手。我們放了手。母親剛邁步,身體就軟了。我們急忙又扶上。
我們的擔(dān)心還是發(fā)生了。母親的病情惡化了。母親躺在床上,再也未起來,直到去世。那天別人都?xì)g天喜地,鞭炮連天。而我家沒有任何心情。母親哭了。我們也哭了。我們的年在悲痛中度過。雪還在肆無忌憚地飄落。
在江口,遇上大雪。這是我第三年上班。我哥也結(jié)婚了。嫂子過來,正遇這場雪,我們在廣場拍了照。廣場是公司建的,是員工娛樂的地方。我們來到湖邊的長廊。這里可以遮陽避雨,我們在廊下賞雪。
湖沒有名字。湖的四周為堤。堤上栽有樹,碗口粗,多是垂柳,還有桂花、桃等植物。此時柳樹上掛滿沉甸甸的積雪。寒風(fēng)襲來,柳條隨風(fēng)輕輕一晃,雪花四處飄落,落在湖里,而湖面浮有一層冰,湖面也染白了。堤上有座六角亭,朱紅的柱子,黃色的琉璃瓦,現(xiàn)已罩有厚厚的積雪。亭中有張圓形石桌,四個石凳,有人坐在石凳上聊天閑談。
我們來到一塊空曠場地。四周有十二根石柱,上有十二生肖。地面由水泥鋪成。邊緣有假山。假山由石頭、水泥堆砌。上有草,還有一棵小樹。山頂有水流出。當(dāng)初是條瀑布。我和哥在山前留影。這是我們第二次合影。第一次合影,還是二十多年前,我剛兩歲。照片上的我,胸前系有口水巾。哥戴著軍帽,穿軍綠色棉衣。
幾場大雪,都與親人度過,心里有暖有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