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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星閣

炎精(二)

沉星閣 嵐越 4584 2019-02-26 11:44:29

  南方的雪下不久,消融得也快,前日還是雪壓松枝,而今已是風(fēng)淡天青,晨光溢滿山谷。積雪消融了大半,地面濕滑,既零行了幾步,衣角下擺沾染了泥點,卻不以為意。本就是根扎根泥土的花妖,便是在仙界待的久了也沒那么多在意。

  既零放出靈識,周遭查探了番,紅蓮業(yè)火的氣息很是微弱,想來那石頭跑遠(yuǎn)了,畢竟一日有余了。既零稍辨了下方位,便朝一個方向行去,沒注意到洛云川的表情有些陰沉。

  他竟被一塊靈智不全石頭戲耍了!也好在他還留了手,在那石頭身上印了禁制,它決計是跑不遠(yuǎn)的。

  那石頭也是鬼精的,便是元氣大傷了,逃跑的路上不忘設(shè)幾個幌子,布三兩個陷阱,雖沒什么威脅,到底是耽擱了些時辰,加之本就跑的遠(yuǎn),這一走竟又是一日一夜。索性這兩天沒了風(fēng)雪,仙修不同凡人,便是三五日不眠也無礙。

  這一走便是到了不歸谷盡頭,一面山壁刀削似的堵在面前,似從云頂處墜下,高不可攀。炎精受禁制所困,逃不出山谷,索性掩入石頭堆里,叫他們尋不得。

  既零卻是一笑,這把戲于她絲毫用處也沒有。叢云峰善音律,仙樂一奏,這石頭躲哪兒也都能給逼出來。腰間玉簫取出,在指間打了個轉(zhuǎn),一曲霜華傾瀉而出。

  音律間蘊了靈力,主攻神魂,既零不知石頭在何處,音波蕩出去敵我不分。洛云川到底不是個正經(jīng)的仙修,此刻聽的有些恍惚,連忙封了雙耳,卻又不甘心的留了絲空擋。既零極少奏戰(zhàn)曲,平日里多是些平緩的鎮(zhèn)魂曲,霜華一出,眉角眼梢都帶了分凌厲,音律算不得激昂,卻令人聞之一顫。

  冬日的不歸谷又添了分寒涼,不多時四處竟凝出了寒霜,唯一處紅光若隱若現(xiàn),霜雪不覆。炎精終究是扛不住,戰(zhàn)戰(zhàn)巍巍從石壁上掉了下來,看樣子確實傷的不輕。

  既零的蕭音吹的予瀾峰的姬行止都贊呢,加之這石頭此前就受過傷,還跑了這么遠(yuǎn),定然是沒了反抗的氣力。洛云川上前欲取過來,既零也沒制止,卻不曾想這石頭到這會兒了還想著逃呢。

  石頭周遭紅芒忽然大盛,四處草木生機盡失,竟是吸取了他物的精氣,勉力提升靈力,卯足了氣力全在這一擊中。方才在戰(zhàn)曲中受創(chuàng)不小,卻也借此沖開了洛云川設(shè)下的禁制,它料洛云川在既零面前不敢動用魔氣,只要沖開他,便可獲得一線生機。

  洛云川離得頗近,未及準(zhǔn)備,閃躲不得,以既零先前展示的修為,便是釋了妖力也是趕不過來的。這石頭拼了氣力小覷不得,若果真受那一擊只恐是不是輕傷。他入凡胎本就為修養(yǎng)傷體,此番剛有所好轉(zhuǎn),絕不可出了差池。電閃之間,洛云川眸色一沉,退避之間,負(fù)于身后的手指就繞上了黑色魔氣。便是叫既零察覺了,也好過功虧一簣。

  可還未等洛云川出手,便見一陣銀白光芒閃過,竟是既零身影如風(fēng),側(cè)身擋在了洛云川身前,額間妖紋現(xiàn)出,雙眸幽深如萬年寒潭。

  洛云川指尖一翻,撤了魔氣,恰能看到既零往日清淺的眸子含了冷厲,不禁嘴角勾了勾。

  既零此刻妖力比起前日濃郁了不止些許,千年花妖初露崢嶸,想來前日未盡全力。右手纏著妖氣,團(tuán)團(tuán)包裹那炎精,那炎精滯住,攻擊卻依舊不弱,熾熱的溫度便要將掌心磨出血來。

  煉化天地靈物最重這頭一滴精血,既零來取它本就是為洛云川煉制法器,萬不可沾染了她的精血。既零慌忙撤掌,足尖一轉(zhuǎn),那石頭便砸在既零肩頭,既零只覺喉頭一陣腥甜,只咬牙忍了下去,自袖里乾坤中取出個銀制的缽盂,光芒一閃便納住了掉落下來的石頭。

  洛云川見既零傷了,便要上前查看,剛伸出手來,便叫既零順手捉了手指,只覺得被一點輕軟裹了起來,未及思量便是一疼,竟是被既零咬破了指尖,滴入了尚在缽盂內(nèi)掙扎的石頭上。

  精血一沾上石頭,便覺得一陣熾熱在腦海中炸開,這炎精果真是個桀驁難馴的,到了此刻還在折騰著想要逃開。

  “此刻正是它虛弱的時候,為師為你護(hù)法,便在此處煉化了它。”

  這等天地靈物,捉了是靠靈力,還好叫人幫忙,煉化卻得靠自身神魄壓制,旁人插不得手,若是心智不堅,一個不慎恐傷了自身。唯一取巧的機會便是才捉了這會兒,靈物生了惶恐畏懼之心,稍易馴服。

  然對于既零不與他打個商量直接下了決定,洛云川很是不悅。她先前動了小股妖力便睡了一日有余,而今還受了傷,卻叫他先煉化這石頭,是不管自己了嗎。

  但精血已滴,箭在弦上,洛云川壓下下識海里的混亂,看一眼既零像是沒什么大礙,便盤膝坐下。此時也只有先煉化了炎精再說。

  百年的靈物沒什么厲害的,可這石頭卻是挨過紅蓮業(yè)火的,染了烈焰般的張狂,繞是洛云川不是尋常仙修,識海里壓制也是頗難。正僵持著,聞聽的一陣空靈的簫音傳來,平和的韻律安撫神魂。安然一曲洛云川聽過數(shù)次,奈何這人于音律一方是個不開竅的,直至此時方才聽出些滋味。神魂安定,整個人沉靜下來,識海里魂力聚起,再對付那石頭時輕松多了。

  可繞是如此,煉化下來卻是用了整整三日。

  洛云川自識海里走出,站起身時只覺得一陣恍惚,險些不穩(wěn),被既零扶了住。神魄的對抗,無刀槍劍影,卻最是兇險,最是累人。洛云川只覺得此刻倦極,按著額頭報了聲平安。

  既零見他無事,松了口氣,卻忽然一口鮮血咳了出來。洛云川大驚,顧不得自己,反手抓住了既零。

  連查探都不用,既零身上熱的燙人,顯然是炎毒發(fā)作了。單看面色是雙頰緋紅,可那雙眸子里卻溢出了掩不住的痛楚。

  洛云川將人攬到了懷里,輸送著靈氣想安撫疼痛,一入既零體內(nèi)便被炎毒灼燒殆盡,絲毫不起作用。

  這三日來她便是忍著這樣的疼痛,一遍一遍奏著安然。思及此洛云川一陣怒火,卻不知是惱既零還是惱自個兒無能。

  相比于洛云川的慌亂,既零卻平靜多了。她這幾日一心只系著這徒兒,強壓了炎毒,方才見他醒來,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松了,才覺出疼痛。自師父走后炎毒也發(fā)作過兩次了,除了這徹骨徹髓的疼痛外,倒也沒什么。此刻見洛云川眼睛都紅了,反倒過來安慰他了。

  “為師無礙,去千重山,找桀傲?!?p>  既零扯下了一支發(fā)簪,化作一柄輕薄的小劍。鴻影是她師父贈與,因著自個兒修行磕磕絆絆,又跟著既明整日里惹是生非,便給了把小劍,旁的作用沒有,勝在輕盈,御起來速度極快,逃跑必備。

  洛云川卻將既零打橫抱了起來,箍在懷里,跳上了玄鐵劍向北疾馳。

  既零疼的此刻也顧不得什么禮儀規(guī)矩了,攥緊洛云川肩膀。上兩次都是她一個人強忍著疼痛御著鴻影撞入千重山的,而今有人護(hù)著抱著了,安了心,卻覺得愈發(fā)疼了,不安的扭動著身體,咬著牙卻仍不時瀉出幾聲悶哼。分不清是滲出的虛汗還是淚水,濡濕了洛云川前襟。

  洛云川劍御到了極致,赤紅了眼睛讓人心悸。他方才剛煉化了炎精,神魂正虛,此番御起劍來,只覺得頭痛欲裂,沙啞著嗓子,仍盡量溫聲。

  “師父先睡會兒,一會兒就到了。”

  可既零哪里睡得著,這痛意快淹了她的神智,卻又刺激的她醒來,若真暈厥了倒是痛快。

  看著懷里眉頭緊皺的人兒,洛云川只覺得心里一陣絞痛。若非他實力不濟(jì),既零又怎會動了妖力觸發(fā)炎毒。

  調(diào)用起了滿身的靈力,速度運到極致,腳下的靈劍竟有些不支的嗡鳴。不歸谷千重山一南一北,相隔甚遠(yuǎn),御劍不停歇七日七夜到不得,何況洛云川的靈力根本難以這般維繼。

  已是一日,靈氣漸漸枯竭,洛云川看著暗起來的天色一咬牙,心念一轉(zhuǎn),收了玄鐵劍,精純的靈力斂起,換上了濃郁的魔氣,暮色之下不甚明顯。洛云川只覺得腦袋仿佛要炸開。他這身體便是尋常仙修,若要調(diào)動魔氣得依靠神魄,而他此時神魄正虛。卻也是不管不顧了,不知是為了這一世毫不虧欠還是旁的。

  既零在洛云川懷里也不甚安穩(wěn),忽然晃了下身體,含含糊糊喊了聲“既明”。

  洛云川忽然渾身一僵,只覺得這一日御劍下來也未曾這般疼過。

  那伏在頸側(cè)的臉疼的皺緊眉頭,不安的晃著身體,半是清醒半是幻夢。夜色下朦朧的看出通紅的雙頰,還有那開開合合想要再說些什么的丹唇。

  洛云川沒再給她說什么的機會,側(cè)過頭來蠻橫的堵住了她的嘴,幾乎是啃了上前,直咬出血來。

  既零唇上吃痛,終于清醒了片刻,睫毛微顫著睜開了眼睛,便看見洛云川抱著她急弛,忽而放下了滿心的焦躁,又縮了縮身子鉆在洛云川懷里。

  洛云川眉頭蹙起,低頭看她,耐下怒火沙啞著聲音喊了聲“師父”。

  她知不知道抱著她的是誰。

  既零嗯了聲,抬頭才看見洛云川眼里已布滿了血絲,想是過度調(diào)用靈力逼得,忽然覺得鼻頭一酸,扶上了他的臉頰,小聲道:“云川,我們下去休息會兒,師父沒事?!?p>  洛云川見她認(rèn)出了自己,這才消了些怒火,卻仍是問道:“師父方才可是夢見了什么?”

  這話像是質(zhì)問,既零此刻卻是疼的頭昏腦漲,沒聽出話里的狠厲,只搖搖頭不想答話。

  她夢見了許多,許多許多。

  ……

  不歸谷的大火燃了整整一月,燙的她渾身發(fā)疼,用盡了氣力支了結(jié)界卻救不了一草一木,轉(zhuǎn)而滿目蒼痍。

  被撿回叢云峰,她閉塞視聽,卻是個少年一直陪在身邊,每次見他都是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彎起,笑意灼灼。

  于是,她想著,或許該走出來了。

  既明陪她修煉,陪她下山,陪她斗雞走馬,嬉笑怒罵,陪她春秋冬夏,百載風(fēng)華。

  可也不過百年,叢云峰燃起戰(zhàn)火,她的師父在她面前拼盡修為,一身霜色衣衫浸染血污,世外仙山轉(zhuǎn)瞬化為修羅場,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沖不開囿靈印,被師父推開了戰(zhàn)圈。

  她看到了,魔界鳴姬手里的九玄玉碎了個角,那原是既零醉了酒摔的,卻無賴的同既明換了玉佩,小心翼翼在那缺角處刻了個“零”字,望著他察覺,又怕他知曉。

  既明,既明。

  ……

  洛云川看既零又閉了眼睛不想再提,冷笑一聲,將人更緊的箍在懷里:“師父,再忍忍,就快到了?!?p>  既零悶悶的嗯了聲,不再言語。這次她妖力調(diào)用太大,又耽擱了三日,炎毒比以往厲害的多。

  洛云川仗著既零昏沉,晝夜里仙力魔氣交替,加之有丹丸續(xù)著,七日未曾停歇,已近千重山,風(fēng)雪強勁。洛云川速度不減,任雪碴子在臉上身上劃出道道血痕,只是護(hù)緊了懷里的既零。魔力靠著虛弱的魂魄調(diào)用終是難支,洛云川嘴角滲出了血,滴到既零額頭,既零卻渾然不覺,終是疼昏了過去。洛云川咬咬牙,又運起了所剩無幾的靈氣,強忍著靈氣枯竭的疼痛,咬破了舌尖以精血續(xù)之。

  終于是到了千重山,洛云川御著劍便要沖上去,卻撞上一道結(jié)界,自半空中跌了下來,周遭風(fēng)雪瞬間凝出冰箭直沖洛云川而來。洛云川本就是強弩之末,此刻如何抵擋,只能召了玄鐵劍抵在身前,自己則用后背生生承了三支冰箭。玄鐵劍方才本就被催到了極致,而今再一擋冰箭,竟半空中碎了開來,同洛云川一道跌落在了雪地上。

  洛云川怕傷了既零,側(cè)身抱她跌了下來,左肩上的冰箭被砸的透體而出,殷紅的血染了一片雪地。四周妖獸嗅到了腥味,一只只走了出來,洛云川此刻動彈不得,白衣之上浸滿了鮮血,嘴角也溢出了血,雙眸因過度動用神魄布滿了血絲,卻依舊是抱著既零,一只手握著碎掉的一半劍刃,緊繃著身體隨時準(zhǔn)備起來,兇惡的模樣如地獄里出來的殺神,一時之間竟無一只妖獸敢近身。

  洛云川警惕著妖獸們,朝山頂望去,抽調(diào)體內(nèi)一絲一縷的靈力,運起氣力大喊了聲“桀傲”。

  早在洛云川觸了千重山結(jié)界的那一刻,桀傲便有所察覺,狼族嗅覺靈敏,很快就嗅到風(fēng)里帶來的血腥味,片刻便下了山來。妖獸見是狼君來了,紛紛退下。

  桀傲見既零這副模樣,早已習(xí)慣,蹲下身來剛要去碰她,卻被洛云川抱著躲了開來,不禁有些不悅。

  洛云川沙啞著嗓音,失了氣力,卻依舊狠厲:“你還欠我個人情,我要你救我?guī)煾?,立刻!?p>  桀傲聞言卻不急了,洛云川顯然不知道既零已是來過兩次,熟門熟路的從不覺得虧欠。這徒兒確實有趣。桀傲挑了挑眉道:“你確定?須知你這師父在雪閣至多半月就自個兒壓下去了,本君的人情卻是難得的,不覺著浪費?”

  洛云川死死盯著桀傲,聲音顫著卻毫不猶豫:“救她?!?p>  桀傲見他這副模樣,輕哼了聲,應(yīng)了下來,將既零從洛云川懷里奪了過來,不再管洛云川。

  洛云川見桀傲應(yīng)了,松了口氣,不管自己被棄在了這妖獸伺顧的雪山上,只覺得眼前一陣昏沉,終于是暈了過去。

  跟著桀傲跑下來的小妖知道,自家君上不殺的就是客,趕緊上前把洛云川扛麻袋一樣扛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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