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銘腰桿站得筆直,瞟了眼阮美,這廝還是要點臉的,沒有吞沒他的功勞。
大帥?營中只有一個大帥,就是同張煌言并稱二張,一文一武輔佐魯王抗清,縱橫浙東的定西侯張名振。
明末三個主要抗清政權(quán)中,永歷朝最能打的是李定國,隆武政權(quán)留下的唐王一系中,最能戰(zhàn)的是鄭成功,而魯監(jiān)國政權(quán)里,最有名的便是張名振。
眼前清瘦的中年人,就是今后名滿天下的張名振,趙銘穿著一身不合體的衣褲,抬頭挺胸撅屁股,站了一個極為漂亮的軍姿,等待張名振與他說話,給他一個參將、游擊什么的做一做。
“哦~”誰知張名振只是微微頷首,看了趙銘一眼,道了聲:“這個小伙,還不錯?!比缓蟊阕唛_了,等走了幾步才忽然道:“儂下面還有缺額吧,登記造冊,給其儂一個小旗?!?p> 小旗?趙銘有點失望,阮美卻很高興的道:“趙大個子,還不謝過大帥提拔,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p> 張名振軍中賞罰分明,沒有功績很難升遷,見面就給個小旗,已經(jīng)很看中趙銘了。
不過趙銘卻沒感覺,一個游擊都不給老子,真特么小氣。
當(dāng)下一行人將野豬運到火頭營,李忠明、王大拿聽說是趙銘打死的,咽了口唾沫,對趙銘客氣了很多。
阮美回到營地,給趙銘拿來一套大號的小旗官衣甲,趙銘麻利換上衣甲。
出來時,立時變了模樣,他頭上戴著碟形高頂寬沿六瓣鐵盔,上插著紅色小盔旗,身穿對襟紫花布甲,胸前一面護(hù)心鏡,雙臂裹精鐵臂縛,下面是繡花戰(zhàn)裙和黑皮靴,腰懸佩刀,身形瞬間威武起來。
李忠明和阮美等人看了,不禁暗暗點頭,“趙大個子,還真是吃這碗飯的料子?!?p> 阮美主要管理后勤,他那邊暫時也不需要人,趙銘依然待在火頭營里,不過老李頭和王大拿,看了那頭慘死的野豬后,卻不敢使喚他了。
這時眾人正忙碌的準(zhǔn)備著飯菜,趙銘坐在車上,看著遠(yuǎn)處的明軍士卒訓(xùn)練,阮美又提著一只雞過來,對正摘菜的王大拿道:“準(zhǔn)備好了么?再殺只雞,人已經(jīng)到了!”
王大拿擦了擦手,上前接了雞道:“這么破費,大帥今天宴請的人是誰???”
阮美道:“沒你的事,管那么多干啥?!闭f完轉(zhuǎn)身出去了。
王大拿不高興道:“不說就不說,還給阿拉擺臉色?!?p> 趙銘心里也好奇,忙走出火頭營,看見十多個穿著黑色褂子,頭頂紅頂斗笠插著雉尾,腰掛著配刀的清軍將領(lǐng),正與張名振等人有說有笑的見禮,立時心中巨震。
趙銘心頭亂跳,如今浙軍北伐,十萬大軍會攻杭州,與清軍對持于錢塘江一線,怎么張名振居然和清軍搞到了一起。
趙銘忙追上阮美,沉著臉道:“怎么是清軍?”
阮美大大咧咧道:“哦,是對面駐扎的吳兆勝,那廝可能要反正了!”
“我操,是他!”趙銘心頭一驚,原來是那個背時的孩子。
吳兆勝反清原本發(fā)生于兩年之后,他因與巡撫土國寶不和,而心生不滿。
他麾下謀士戴之俊察覺到后,趁機勸說他反清復(fù)明,并聯(lián)絡(luò)陳子龍等人,通過陳子龍聯(lián)系上了魯王,魯王立即用銀子鑄造“平江將軍之印”一顆,另有冊封吳兆勝為定吳伯加平江大將軍的赦書一道,送給了吳兆勝,并約定時間內(nèi)外配合,共襄復(fù)明大業(yè)。
誰知到了約定之期,張名振的船隊遭受風(fēng)暴,未能赴約,吳兆勝遂即被部將所殺。
此為吳兆勝反清案,陳子龍、夏之旭、夏完淳等人都牽涉進(jìn)入此案,先后被清軍殺害。
趙銘認(rèn)為吳兆勝背時,卻不是因為那些還沒發(fā)生的事情,而是此前在蘇州的事情。
李成棟提前反正,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失了貝子屯齊,然后被趙銘脅迫。
吳兆勝與李成棟差不多,趙銘偷襲蘇州,擒了貝勒尼堪,他只帶數(shù)千殘兵逃出蘇州,事后清廷追究責(zé)任,博洛把責(zé)任往他身上推,使得他不僅沒當(dāng)上提督,還被擼了兩級。
這讓吳兆勝心中不滿,他麾下謀士便乘機勸說他反清復(fù)明。
趙銘聽了阮美的話,心中有底,轉(zhuǎn)身回火頭營,阮美看著趙銘的背影,摸了摸腦袋,有點納悶,“剛才還兇神惡煞,咋忽然又跟沒事人一樣呢?”
飯菜做好后,趙銘搶著端菜,去了一趟張名振的營帳,原本想瞧一瞧吳兆勝,可是營帳外護(hù)兵接過飯菜,根本不讓他進(jìn),趙銘便只能悻悻的回來。
這一頓飯從中午開始,吃到黃昏時分,這幫綠營軍官才走。
張名振親自將吳兆勝等人送到營門外,氣氛熱烈,就跟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
趙銘看見一眾喝得打擺子的清軍將領(lǐng),離開軍營,心里盤算著,雙方如此親密,應(yīng)該是達(dá)成了協(xié)議,吳兆勝還真有可能反正。
如果吳兆勝的人馬反正,張名振就能直插杭州后方,應(yīng)該要打仗了。
趙銘心事重重的回到火頭營,心里還在琢磨著事情,他看見老李頭指揮民夫收拾,王大拿坐在門口剔牙,趙銘神情忽然一變,瞬間大怒,“尼瑪,沒給老子留飯啊!”
“這是儂的飯!”老李頭端出一個大臉盆,里面裝滿了米飯鍋巴,上面蓋著一層咸菜,還有一個油膩的豬肘子。
趙銘眼前一亮,心里暖烘烘的,憨笑著給老李頭一拳,捶得他直咳嗽。
趙銘接過臉盆,蹲在地上,便開始吃起來,邊吃還邊抬頭樂呵呵的道:“真香!”
是夜,升了官,吃了兩天飽飯的趙銘,改變了主意,時間還充足,他感到這邊有仗要打,而且正好向北,他決定先不走了。
升為小旗后,還是有些好處的,不用在與二三十個民夫們擠在一起,而是與老李頭、王大拿等十三個人睡在相對寬松的大通鋪上。
這時,周圍響起同袍的鼾聲,趙銘卻翻了個身,看見李忠明瞪大眼睛看著自己,駭了一跳,“你特么張飛??!”
李忠明問道:“嚇著儂呢?儂想啥了,是不是想誰家閨女呢?”
趙銘看老不休笑著邪惡,嘿嘿一笑,“我還沒取妻哩。老李頭你呢?”
李忠明似乎被踩了尾巴的貓,瞪了趙銘一眼,直接翻臉,“睡覺!”說完他便側(cè)過身去,嘆了口氣,“從萬歷、天啟、到崇禎、弘光,幾十年了,年年打仗,家在哪里都忘記了。睡吧,過兩天估計又睡不安穩(wěn)了?!?p> 趙銘微微皺眉,雙手墊在腦袋下,目光注視帳篷頂發(fā)呆,李忠明這個老兵油子,也察覺到要開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