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封為八品采女,但是,慕沉香并沒有開心起來,她真正感到后宮之中的可怕,即便在她身上好似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被封為采女之后,她們又被安排到了采人院,雖然不是原來的院子,但是,還是在那個采人院之中。每一個采人都在著裝打扮,希望以自己最美的一面去侍候君王,贏得君心與寵信。
慕沉香沒有那么做,在入住采人院之后,她每天做的,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反正沒人打擾。她不知道皇帝是誰,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贏得寵幸,她只是在思慮著,如何讓自己活的更長久,更安穩(wěn),而不是去等著那不知何時到來的“寵信”。
在采人院的日子是無聊的,慢慢的,她終于知道了這大涼皇宮中所謂三宮六院的分屬。
所謂三宮,指的是景陽宮,離陽宮,正陽宮。自己所在的采人院,屬于景陽宮治下,也就是說,景陽宮中的一品妃子燕淑妃掌控著自己的生死,以現(xiàn)在自己的身份,不過是比宮女高了一個品階而已,她若是想弄死自己,不必經(jīng)過皇后陳鳳顏的準許。
轉眼已經(jīng)是三個月之后了,她聽說,有幾個人已經(jīng)被寵信,升為御女,但是,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真實的。只是,三個月了,那些采女們每日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對鏡貼花環(huán),孤芳自賞。每到夜深人靜之時,她能聽到她們幽幽的哭聲,在暗夜里,如同鬼魅在哭泣。
這就是后宮,很多秀女,采女窮極一生恐怕也見不到皇帝一面,即便是貌美如花又怎樣?還不是留給了每一個日日夜夜的嘆息,留給了每日里對著的銅鏡。
這樣的日子最容易讓人發(fā)瘋的,好在,景陽宮每月三日到八日的時候,便是宮外的人可以進入皇宮之中省親的時候。她自認,自己孤身一人,是不會有人來看自己的,她想到了,慕東山,但是,慕東山肯定會被慕毅關押在慕府里,不可能出來,除非她運氣好。
但是,這一日,慕沉香正在院子中獨自走動,突然有人敲門。
宮里的門是沒有內(nèi)鎖的,只有外面有鎖,那人若是想進來,不用敲門,心里疑惑,她仍然親自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一個紫色衣服的小太監(jiān),他不過二十幾歲模樣,卻是一身騷味。那是因為,他已經(jīng)受了宮刑,小便失禁,只能以布裹住下面,讓自己不至于太狼狽,如此,時間長了以后,身上自然有股隱隱約約的尿騷味。他身上的味有些胸,這說明,他才剛剛凈身不久,即便如此,大家都是為生計所迫,無奈才到這宮中來,慕沉香并沒有打心底里看不起他,恭敬問道:
“公公,請問有什么事嗎?”
“敢問,您可是沉采女?”他扯著嗓子出聲問道。
“我是,”慕沉香點頭。
“小的是順天門處的,你的家人于宮外捎來一些東西,經(jīng)順天門大人們仔細搜查之后,并無其他危險,特命我來告知你一聲?!?p> “我的家人?捎來什么東西呢?”
“小的也不知,你自個去看看吧。”這太搖頭晃腦道。
“好,還請公公帶路。”
順天門離采人院還是有些遠的,兩人走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才到。
順天門處,有很多人在與自己親人告別,也有很多人前來領取自己的東西,有時,可能會拿到親人的遺物,因此會在順天門處嚎啕大哭,然后被順天門的守軍趕出去。
有時候,也是宮里的人送出的遺物。
初來時,慕沉香害怕,怕時陷阱,但是,一路走來并無其他危險,也沒有什么危險。
除了皇宮里的守軍,還有許多太監(jiān)在忙碌著,將所有的信件與物品收拾擺放整齊,記錄進進出出的人的名字與身份。
那小太監(jiān)帶著慕沉香到倉庫之中,向此處管理的公公稟報一聲。
“杜公公,沉采女前來領取自己的東西?!?p> “哦,沉采女來了?有請她與我去一趟梨園吧?!币粋€正在忙碌的五十幾歲的老太監(jiān)回過頭來。
這公公一身紫色蟒袍宮衣服,大概是個六品太監(jiān),在這宮中,女官與太監(jiān)也是有品階的,女官最高有六品,如同陳尚宮,而太監(jiān),最高的有五品。
這公公有些年老,但全身抖擻著精神,眼中透露著精光,使人不敢輕視他。
“這位就是沉采女嗎?”
慕沉香上前行禮,這杜公公上下打量著她,一時間有些羨慕,但是,這羨慕除了羨慕,有欣賞,也有懷疑。被他這樣看著,慕沉香一時有些疑惑,感覺不自在,問道:
“杜公公,為何這樣看著我?”
杜公公負手,再次看看慕沉香,道:
“我只是沒有想到,沉采女一人竟然精通三藝,讓人羨慕,而你的家人給你送來的東西,更是讓我羨慕,甚至是嫉妒啊。”
“??!我的家人給我捎來什么東西?”
聽他這樣說到,慕沉香更是懷疑,是不是送錯了?東山能夠送自己什么?讓這位六品太監(jiān)羨慕嫉妒自己?
這杜公公回頭示意到:
“稍等,我們先去梨園,我差人給你搬來,你一個女兒家,可能也搬不動這些東西?!?p> “???東西很多嗎?我一個人還搬不動?”
“嗯。”杜公公點頭。
不久,她們到了梨園之中,梨園是宮中專門負責皇家舞女與樂曲的地方,那里有的是各種聲樂大家。
在杜公公的指引之下,三個小太監(jiān)抱著許多東西前來,在她面前一一交付給她。
東西不多,但她一人確實搬不動,一臺古箏,一把琵琶,還有七八支笛子,全部是上等的樂器。
“這!怎么可能?這些,是給我的?”
“嗯,這些都是你的家人送給你的?!倍殴卮鸬?。
一時間,慕沉香陷入深深的沉思,自己會琵琶,古箏,竹笛的事連慕東山也不知道,全是管家老財一人私下傳授,即便是自己的“親爹”慕毅也不知道,又是何人會知道?
不管她是否在沉思,杜公公拿起一支竹笛吹奏起來,一時間,仿若秋水日潺湲,絲絲流淌入在場眾人耳中,哄鬧的梨園頓時陷入寂靜,所有人紛紛停下手中活計與腳步傾聽。
這里的人盡是聲樂好手,是各地方選送而來的,然而,此時他們不得不佩服這個杜公公,更羨慕他能有那樣一根竹笛。
慕沉香想不到,這杜公公竟然是個名家!這位行家一出手,她便知道,這杜公公的技藝不簡單。
慕沉香這時才明白,這杜公公為何要特意讓自己前來這梨園之中了,他是想讓自己演奏,若是在其他宮院之中,定會為人所詬病,于她不利,特意讓她來這里,以免他人閑語。
“沉采女,可否請你以這古箏為我這梨園之中的人演奏一曲《月牙灣》?”
《月牙灣》是一曲古曲,但不是訴說思鄉(xiāng)之情,而是男女之情的,其中有幾段是戲曲,他讓自己演奏一曲,自然是要演奏戲曲那一段,而不是男女之情的那一段。
“這!可以,那我就獻丑了?!?p> 慕沉香接過古箏,稍微調(diào)適一番。
在杜公公指引之下,一個戲曲小生上前來,做好準備,同時,他自己也準備好吹奏,就等慕沉香也準備好了。
片刻后,慕沉香已經(jīng)調(diào)適好了,三人仿若心有靈犀,慕沉香箏聲起,笛聲同時附和,那梨園小生唱到:
“伊人心啊,孤單留下,雨水潤華……”
她的箏聲與笛聲陣陣起伏,一時之間,整個梨園所有樂師呆住了,他們震驚于兩人的技藝,更震驚于他們手中的樂器。
凡是有些經(jīng)驗的老樂師都看得出,慕沉香手中的古箏乃是整柱紫檀木挖空制成,箏弦乃是以鹿筋制成,那杜公公手中的竹笛乃是蘇杭特有的苦竹,自然風干四年,四年之后才能開始制作,上百畝苦竹林,才能制出那樣一根竹笛。
不僅如此,這竹笛每一根只能吹出一種調(diào)子,這里有很多支竹笛,可以吹奏出各種音調(diào),無論是江南的婉約,還是塞北的的粗獷,還是其他地域的秀麗,這里的竹笛都有。
即便是身為皇家專屬的梨園,也很難擁有這樣多的上等精致樂器,到底是何人能擁有?他們的主人又是個怎樣的人?
眾人思慮著,留戀著他們的合奏,一時間,一曲很快便過去了,眾人仍然聽不夠,回味悠長。
杜公公更是興高采烈,高興道:“哈哈哈,沉采女果真有本事,可否再來一曲《霸王卸甲》?我來為你點鼓?!?p> “杜公公,請了,”難得有知己,慕沉香沒有拒絕。
接過一臺琵琶,調(diào)適一番之后,琵琶生坑然起,杜公公鼓聲起,一時間,仿佛楚漢雙雄廝殺在一起,戰(zhàn)場上殺意波動,不容一絲喘息。很快,楚霸王敗了,琵琶聲轉而低沉,硁硁然,琵琶仿佛在哭泣,隨即,在一聲嘆息中結束。
“好,姑娘的技藝不簡單,算得上大家,手中樂器更是增色不少?!?p> 他雖然羨慕,但是,這些東西是慕沉香的,他碰不得,只能嘆息一聲,命令道:
“來人,將沉采女的東西送到她院中?!?p> “什么?這些樂器,都是沉采女的?”梨園之中,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看著杜公公。
“看什么看?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我們的,我也舍不得啊?!闭f著,他竟然有些眼淚。
“作為一個樂師,手中的樂器就是自己的命,我也舍不得,可是,這些都是沉采女的,你我可不能貪圖人家的東西?!?p> 嗚咽一陣,他大聲命令到:“來啊,幫忙沉采女將她的東西送入她的宮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