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談
搖光的回答讓青文筆一陣無語，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他抬手摸了摸搖光的額頭，順手將她發(fā)中的稻草摘下，“去洗洗吧，等你休息好了，再告訴為師發(fā)生了什么事?！?p> “好?！睋u光絲毫不在意自己此時的狼狽，微笑著看青文筆，“師父不要擔(dān)心，徒兒這幾天雖然過得辛苦了點，但是卻是有收獲的?！?p> “好好，搖光是為師最好的徒弟?！鼻辔墓P柔聲哄搖光，口氣很老父親。
搖光無奈地出去洗漱。
每次搖光出去受了委屈，青文筆都會覺得是自己沒有保護好搖光，他養(yǎng)育了搖光并且教會搖光很多東西，但是在青文筆的心里依然覺得自己虧欠了搖光很多，不僅僅是因為搖光是摯友的孩子，更是因為搖光自小極為懂事，從小女扮男裝，練功讀書都特別努力，就為了不輸其他的男孩子，不讓別人看出她身為女孩子的脆弱。
別看這孩子面上嘻嘻哈哈的，似乎很糙，但是搖光心思細密，又喜歡自己硬抗，懂事的讓青文筆這個師父都不禁在夜里偷偷地嘆氣。
眼看搖光已經(jīng)長到了十四歲，明年就及笄了，可是青文筆卻不能繼續(xù)留她在身邊了，前些日子里帶她去掃墓，說了那些事，這孩子肯定又默默地記在心里了。
唉。
青文筆坐在搖光的房間里重重地嘆氣。
不去溫泉屋，青竹殿后面就有一個湯池，是門人弟子平時用來洗漱的地方，里面有隔間，隱私性還是有保障的，再加上搖光的大弟子身份威壓，沒有哪個小弟子敢調(diào)皮地去偷看大師兄洗澡。
搖光拿著干凈的衣服走進湯池，這個時間點里面人很少，只有零星的三五個人，搖光快速尋了一間自己經(jīng)常用的房間走了進去關(guān)上門。
脫下身上已經(jīng)要臭掉的衣服，散開頭發(fā)，搖光鉆進池子內(nèi)。
溫暖的水包圍著搖光，緩解多日來練功的疲勞，她發(fā)出滿意的喟嘆，墨色的頭發(fā)在水中蕩漾開，熱騰騰的水汽熏紅了臉龐，更顯雙眼明亮，光彩奪目。
等到搖光收拾好自己回到房間時，青文筆已經(jīng)離開了。
屋內(nèi)靜悄悄地，桌子上已經(jīng)擺上了熱騰騰的飯菜，是一碗軟糯的濃粥，還有幾樣清淡的小菜。
搖光放好手中的東西，尋了一根繩子綁起還未全干的頭發(fā)，坐在桌旁，安靜地用餐。
這是青文筆吩咐的，讓人掐著點送進去的。
搖光很感恩自己這師父，雖說是平日里有點毒舌，還有點冷淡，但是對搖光是真的好，就像對自己的女兒那樣。
愉快地用完餐，搖光打開門，就有一人立刻走進來將桌上的碗碟收走，并輕輕地關(guān)上了房門。
搖光則回到屏風(fēng)后面，拿起一塊干凈的毛巾擦干頭發(fā)，舒舒服服地進被窩睡覺了。
這一睡就從晌午睡到了夜色深沉。
所幸，青文筆還沒有睡下，他還在屋里畫畫，穿著竹青色長衫立在寬大的書桌前，右手執(zhí)一支毛筆，就著暖黃色的燈火，揮毫潑墨。
搖光推開門走近屋內(nèi)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她同樣輕輕地開門關(guān)門，再輕輕地走過去，站在旁邊看青文筆畫畫。
屋內(nèi)寂靜無聲，屋外缺了一個角的月亮才剛剛走到夜空中間的位置，窗外蟲鳴陣陣，有風(fēng)送進窗口，帶來一些植物的清香。
初春就要離開了。
帶了一點暖意的夜風(fēng)吹起宣紙的一角，又被搖光按住。
青文筆的畫也到了末尾，他描完竹葉的最后一筆，收手，置筆。
搖光的目光落在紙上，看全了畫。
是一幅夜景圖。
冷月，掛鈴的屋角，凌然的竹影。
“師父的技藝又精進了?！睋u光看完就毫不吝嗇地夸獎青文筆，眉眼彎彎。
青文筆沒有說話，淡淡地看了一眼搖光，又把目光落到一支毛筆上。
搖光了然地笑笑，走上前拿起一支筆，青文筆讓了位置，搖光凝眉想了一下，提筆寫字。
青竹清影會缺月，泠然凌風(fēng)宣山河。
寫完后，搖光放下筆，拿起一枚印章，蓋在紙上。
一旁的青文筆，看了搖光寫的字，道了一聲：“好意境?！?p> 這是師徒二人的習(xí)慣，青文筆善畫，每每有了佳作，搖光都會題上幾句話，不在乎是否高明，表達心境才是重點，若是合了畫的意境，那就是好詩。
搖光聽了師父的話，表情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摸摸鼻尖，局促地說，“師父，莫要夸張，徒兒哪里會寫什么好詩?！?p> “寂夜配上少年豪情，這意境很好嘛?！币慌缘那辔墓P又拿出自己的扇子，磕著掌心，“這畫明日為師就將它裱裝起來，好好收藏起來?！?p> 聽著自己師父的想法，搖光無語，她拿起手中的培風(fēng)劍，遞到青文筆的鼻子下面，“大難不死必有厚福，這是福。”
青文筆低頭，看向劍，然后就激動地拋棄手中的扇子，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培風(fēng)劍，跟看寶貝一樣的看著，拔出劍，劍鋒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手指輕敲，劍身發(fā)出清鳴聲。
不用試，這是一把好劍。
“搖光，你是從哪里得到的這把劍？”
青文筆詢問搖光，而搖光的臉色在燈光下變得復(fù)雜起來，“師父不急，徒兒舞劍您先看一遍。”
“嗯”
搖光接過培風(fēng)劍，抽出劍身，站在寬敞處，右手握劍柄，豎立在身前，微合雙眼，周身氣勢已變，像風(fēng)一樣不可琢磨。
她按照這幾日學(xué)出來的功法，簡簡單單地耍了一遍劍，最后一劍橫于眼前，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收劍，合劍歸鞘，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利落灑脫。
青文筆默默看完，心中充滿了驚疑，他開口再度詢問，“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師父，您可知沈予？”
“沈予？為師自然知道。”
“那師父可知清虹殿后面的飛云瀑？”
青文筆用扇子撐著下巴想了下，才道，“所以說，搖光你被李華瑩逼的跳了云腳湖？她好大的膽子！”
對于師父這奇怪的關(guān)注點，搖光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了，一下子就破壞掉了搖光營造起來的神秘氛圍，她揉著額頭，頗為頭疼地對青文筆說，“師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師父，您先聽我說。”
“嗯，你說?！?p> 搖光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嚕嚕地灌下，清清嗓子準備講一個漫長的故事，“飛云瀑后面其實大有玄機，我半夜循著香味找到了一間密室，密室應(yīng)該就是沈予的，里面已經(jīng)荒廢了許久，但是書籍什么的保存的很好，你徒兒我就是在里面找到了培風(fēng)劍，還有一本適合我的內(nèi)功心法《逍遙游》，所以就在密室里苦心練這本心法，直到卓有成效才出了密室，回了清竹殿?！?p> 搖光簡明扼要地說完重點，又端起茶杯，給自己灌下去，“聽師父的意思，您已經(jīng)知道李華瑩給我下藥的事了？想必您已經(jīng)處理好這事了吧？”
睡了一覺起來，又渴又餓，搖光捏起一塊糕點塞進嘴里，“師父，徒兒不管您怎么解決的，但是她李華瑩敢給我下藥，還讓我跳崖，這事我不會輕饒她的，徒兒要陰回去。”
青文筆還在回想剛才搖光說的話，搖光走到師父面前，伸手晃了晃，“師父，師父！回神了！”
“哦?！鼻辔墓P從神游中醒來，搖光被他這樣給萌到了，哈哈地笑起來。
青文筆因為飛云瀑后面有沈予遺跡的事，心神有點恍惚，一時不察，倒也沒有搭理搖光對他的嘲笑，只是臉色嚴肅地對搖光交代道：“這件事我會稟報掌門師兄，此事萬不可讓其他人知道，還有，在之后的試清中，你最好不要使用這套心法，以防有人之人心生歹意?！?p> 搖光斂了笑意，正色答，“是，徒兒謹記。”
“嗯，時候不早了，你早早休息，明日就著手參加試清吧?！?p> “是，師父您也早點休息?！?p> “嗯?！?p> 搖光提著培風(fēng)劍走出青文筆的房間，踏進滿地銀輝中。
仰頭看夜空，月亮已經(jīng)不知不覺挪到了夜空的西北方向，萬里無云，只有一輪不再圓滿的月亮。
已經(jīng)是下半夜了。
風(fēng)吹過，帶著一絲涼意，身邊的竹枝晃蕩，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搖光邊走邊低頭看地上的影子，看見搖晃的竹葉在地上投落出一片片暗影，隨風(fēng)招搖，頗有趣。
勾勾嘴角，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搖光快步回屋里補覺。
時間如飛梭，不留情面地過去，新的一日已經(jīng)開始。
今日是試清的第七日，真正的重頭戲剛剛開始。
搖光一臉倦容地從屋里出來，穿著黑色的袍服，手里提著一把同樣漆黑的劍，慢吞吞地往審云臺走，一路遇見不少清霞門的弟子，一個個小心翼翼地給搖光行禮，走開后小聲地議論。
搖光渾不在意，自己瀟灑地走著，邊走邊揉眉心，黑色的衣角被風(fēng)吹起來，清早的陽光照亮上面的紅色云紋，一頭墨發(fā)全部束起來，用一條紅色的發(fā)帶綁著，發(fā)尾隨著走動跳躍著。
她迎著陽光行走，眼睛被照得瞇起來，看起來整個人都很慵懶。
姜十七站在前邊扭頭的時候看見搖光在后面遠遠綴著，他臉上掛上營業(yè)微笑，站在原地等著搖光走過來。
“搖光?！彼白〖磳⒁哌^去的魏搖光，走到她面前，借用身高優(yōu)勢擋住陽光，搖光終于能夠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姜十七，打了一個哈欠。
“十七啊，早上好?！闭f完就想繞過他繼續(xù)往前走。
姜十七伸手拉住她的袖子，搖光疑惑地扭頭，用眼神詢問，姜十七則保持住微笑，“搖光一連消失數(shù)日，我可是很擔(dān)心的?！?p> 姜十七的聲音很好聽，變聲后的男子嗓音清朗，清而不脆，沉而不悶，正符合他這個年齡。
可是這樣好聽的聲音卻讓搖光覺得好笑，都是什么樣的人，不清楚嗎？
搖光停住腳步，困倦地揉眼睛，逆著光回答姜十七的話，“讓十七擔(dān)心了，不如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吧?！?p> 看著搖光明亮的雙眼，姜十七笑著應(yīng)下。
“一起走吧。”搖光邀請姜十七一起走去審云臺。
姜十七沒有帶畢若在身邊，搖光掃過他身邊一圈，沒有挑明，轉(zhuǎn)而問他，“十七今天要上擂臺嗎？”
“搖光今天要上擂臺嗎？”姜十七不答反問。
搖光點點頭，姜十七就笑著說，“我今天也上擂臺?！?p> “萬一在擂臺上遇見了，還望搖光手下留情。”姜十七緊接著說道。
搖光挑眉，“應(yīng)該是我要拜托十七對我手下留情才是。”
“那就都手下留情吧。”
在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對話中，一起到了審云臺。
審云臺內(nèi)已經(jīng)來了不少人，不過擂臺上倒是沒有人。
搖光與姜十七一起踏進場內(nèi)，尋了一個位置坐下。
這個時候還早，來參加試清的多為年紀較輕的人，像搖光這樣的有很多，畢竟英雄出少年，年輕人總是血氣方剛，有萬丈豪情。
他們?nèi)齼蓛傻鼐墼谝黄?，或坐著或站著，或在沉思，或在閑談。
看著這些少年人，搖光不僅沾染上幾分活力，沒睡足的困倦感似乎消散了不少。
她收回目光，問身邊的姜十七，“十七這幾日可有來審云臺？”
“不曾。”
“哦。”搖光有點失望，他原本想詢問下姜十七這幾日審云臺的消息，誰知這家伙根本就沒有來過。
“十七，你今天也是第一次來參加？”
“清談會后幾天才是重點。”姜十七的臉上似乎永遠都有笑意，他溫和給搖光說話，“來之前家里人告訴我的。”
“嗯，這是事實?！?p> 似乎明白搖光在想什么事情，姜十七接著說，“前幾日的試清，大多數(shù)人都是在觀望，昨日起才有少數(shù)的武功高強之人上臺比試，今日應(yīng)該會更多，我們可以在充分的了解后，再上擂臺比試，我想憑你我的實力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問題的?！?p> 聽完姜十七的話，搖光點點頭，與姜十七一直坐在看臺上。
等待著第一場擂臺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