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闌珊

　　被逐出清霞門的那一天傍晚，魏搖光沿著無源溪往上走，走向清霞山的背面，在群山相連與綠樹成林的地方找到了一間木屋。

　　木屋建在溪邊，背靠群山。

　　群山里有一個十分隱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所遮掩，走進(jìn)去，順著通道一直走，大約一炷香之后，就能走到飛云瀑布后面的密室。

　　這就是青文筆最后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自此魏搖光就住在了深山里，偶爾能聽見從前面的山上傳來的鐘鳴聲，那是清霞門晨鐘暮鼓的聲音。

　　她游離在清霞門之外，穿梭在密林里，流連在木屋與密室之間，把密室里面的書都看完，把《逍遙游》鯤、鵬兩篇都練好，把青文筆從前教的與現(xiàn)在學(xué)會的融合在一起。

　　既要練好武功與輕功，又要熟讀經(jīng)史子集，知曉雜文野談，學(xué)習(xí)辯思之才，通曉藥理毒經(jīng)和八卦機(jī)關(guān)。

　　在她不停歇的努力中，春天過去了，熾熱的夏天過去了，蕭瑟的秋天逝去了，冷寂的冬天最終也緩緩走過，又是一年春暖花開時。

　　放下手中的最后一本書，擱下寫完最后一個字的毛筆，收起培風(fēng)劍劃過的劍勢，停下行云流水般的步伐，搖光拿上自己的東西，最后去了一次密室。

　　密室的石桌上放著一個竹制的方形托盤，里面盛著幾樣?xùn)|西：一支玉簪，一把梳子，一套紅色的衣衫。

　　搖光走過去，拿起玉簪。

　　玉簪是一支白玉梅花簪，五瓣的花朵連著細(xì)密的流蘇，樣式精美而典雅。

　　木梳是沉香木制成的，上面細(xì)細(xì)地刻著梅花紋，秀美而簡潔。

　　搖光最后拿起了那一套紅色的衣衫。

　　那是一套美麗的女子華服。

　　煙紅色的外衫是用上好的云錦綢緞裁制而成，衣領(lǐng)與袖口有白線繡成的五瓣梅花，看起來十分清雅。

　　中衣是朱紅色的錦緞，無任何裝飾，

　　還有一條煙紅色的寬腰帶與一條紅色的發(fā)帶。

　　搖光許久都沒有笑過了，看著這樣艷麗的紅色，搖光終于能夠露出來一個笑容了。

　　曾經(jīng)她問青文筆：師父，你認(rèn)為女子穿什么樣子的衣服最好看？

　　她的師父回答她說：紅色的衣服最好看，等你及笄了，為師做一套送給你，到時候你就穿著為師做的衣服，為師給你畫一幅畫，永遠(yuǎn)收藏起來。

　　滾燙的眼淚從臉龐上滑過，落到搖光破舊的衣服上。

　　搖光走出密室，走過那綿長的通道，站在飛云瀑布后面，隔著飛流不止的瀑布望著懸崖上的清霞門。

　　相遇時月色愈滿，離散時夜色傷人。

　　飛云瀑布水聲不絕，懸崖上燈火疏離，綠竹成海，片片芳菲，懸崖下夜色濃重，寂靜如沉水，曲水不流深。

　　她站在瀑布的后面，淚流滿面。

　　夜色深沉，沒有月亮的夜晚，星子綴滿了夜空。

　　在這樣的夜晚里，魏搖光離開了她生活了十五年的清霞山，踏上新的征程。

　　朝陽守約地來到了天空的東邊，不久后，一輪火紅的太陽躍出云海，金色的光芒灑滿了大地，樹葉披上了金色的外衣，瞬間美艷絕倫。

　　青文筆站在木屋里，看人去屋空，又去了密室，石桌上留著一張紙。

　　走過去，拿起紙，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

　　山下有種薄荷與鳳仙花，待到初夏之時，采之倒碎，覆麻葉在甲，可褪灰色。

　　這是一個她曾經(jīng)說過的土方子，沒想到在這種時候，還能記得此事。

　　青文筆收緊了紙，而后封了密室與木屋，拂袖離去。

　　就讓這些痕跡就此消失吧，再見時愿隔一墓碑，他在里面她在外面。

　　無緣溪日夜不停地向前奔走，終于小溪匯成大河，入江流，匯成海。

　　正如搖光之后的生命，愈走愈遠(yuǎn)，心智愈行愈堅(jiān)定。

　　隨著她的離開，清霞山發(fā)生了一些悄無聲息的變化。

　　清平坊的的主人桃娘把酒樓賣給了別人后不知所蹤，清霞門的門禁變得更加嚴(yán)格了起來，晨鐘暮鼓依舊，但是缺少了很多歡樂，弟子們忠于書本心法，整日多習(xí)。

　　玄清逸與云椋一年前就下山了。

　　但是，云椋卻在一個春風(fēng)和煦的日子里重傷歸來，帶回來一個噩耗。

　　玄清逸死了。

　　三殿震驚，一時間門內(nèi)人心惶惶，清霞門的門規(guī)越發(fā)嚴(yán)格，禁止弟子們弟子下山，規(guī)范弟子們作息時間，長老們合令召喚了清霞門的守護(hù)隊(duì)，加強(qiáng)了清霞門的防衛(wèi)。

　　云椋再沒有下山，養(yǎng)好傷后，他就變得沉默寡言了起來，對玄清逸的死亡也閉口不言，只是比以前更加努力地練功讀書。

　　對清霞門而言，一下子失去了兩位杰出弟子，而且都是三殿的首徒，這無疑是令門人喪氣的，讓他人有機(jī)可乘的。

　　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之前關(guān)于所謂“清霞出”的謠言迅速減少，大家也不再說這件事情，清霞門關(guān)上了大門，徹底隱士而居，不曾過問天下事。

　　這個大陸上的五個國家似乎進(jìn)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狀態(tài)，可以稱之為風(fēng)暴前的寧靜。

　　且不管這些家事國事，單說這江東郡的懷柔城。

　　清明節(jié)前一天，懷柔城東南方向的橫笛巷子里有一個李府，就在巷子的最里面，迎來了一名拿著竹笛的紅衣女子。

　　白墻黛瓦，墨色木門，叢竹栽種在兩旁，院子挺大，有前院后院還帶有一個小花園，李府裝扮的不差，看起來很有書卷氣。

　　木門打開，一名穿著湖青色衣服的男子走出來，他仔細(xì)看了搖光手中的竹笛，特別是末尾刻著的特殊文字，最后才小心地將她迎進(jìn)去。

　　至此，這座宅子的真正主人回來了。

　　搖光穿著紅色的衣衫，就是青文筆送給她的那套，頭發(fā)簡單地梳了一個發(fā)髻，紅色的發(fā)帶編纏在黑色的發(fā)絲里，只余一截飄在身后，發(fā)髻上插著一直白玉梅花簪，垂著的流蘇在行走間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被管家恭敬地迎接進(jìn)李府，搖光隨意打量了一遍里面的布局。

　　庭院深深，綠樹碧池樓閣香榭，假山奇石，一應(yīng)具有。

　　這是一座典型的園林式庭院。

　　搖光滿意地點(diǎn)頭，贊許地欣賞著周遭的風(fēng)景，一路跟著管家走過曲徑通幽處，進(jìn)入一間花廳。

　　管家請搖光落座，又揮手喚來一名仆人，吩咐他去煮茶。

　　處理好之后，他方對搖光說，“主子，您回來了，庸枝已等候多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