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碼頭

　　現在的時辰已經是子時一刻了，懷柔城里萬籟俱靜，馬蹄“噠噠”地打破了這一條通往城東運河的官道，平坦的大道兩旁是高大的楊樹，茂盛的樹葉遮擋住了大片的月光，馬隊沒有點火把，摸著黑全力前進。

　　城東的運河邊有一個特別大的碼頭，這里是整個南方最大的交易碼頭，也是整個齊國最混亂最繁忙的碼頭，所以就算已經是深夜了，栽種了兩排棕櫚樹的運河河道兩側依舊亮著燈火，人影來回穿梭。

　　“這么晚了，還來送貨，你們真是辛苦??！”

　　一個穿著褐色短打衣服的碼頭搬運工肩膀上扛起一個大大的木箱，步伐堅定又十分迅捷地往?？吭跅５琅缘拇蟠献呷?，聽見看守碼頭的小官兒這樣說了，他黝黑的臉上扯出來一個笑，不咸不淡地回答他，“都是為了工錢罷了，老爺的命令我們這些粗人不得不聽呀?！?p>　　問話的小官兒手里拿著一本記錄的冊子，手里還捏著一支墨跡斑斑的毛筆，一邊數他們搬運的貨物一邊閑聊著，困意深深的臉上帶著刻意表現出來的笑，與那搬運大箱子的勞動力聊天，“李家主怎么總是大半夜的運貨啊，我現在困的不行了?！?p>　　那扛著木箱子的大漢聽了這話，在背對小官兒的時候臉上得以露出來一個不屑的笑來，但是在走回來的時候再度掛上憨厚的笑容，語調上揚一些，發(fā)表與那小官兒一樣的抱怨，“是啊，總是大半夜的，大家都很勞累的——您若是累了就去歇著吧，搬完之后小的告訴您數目就行?！?p>　　“當真？這法子不賴，那我去瞇會兒，你這大漢還挺精明的?！?p>　　說著那小官兒就拿著冊子與毛筆，打著哈欠晃晃悠悠的離開了燈籠下的碼頭，自尋了一個地方小憩去了。

　　看著那小官兒走了，大漢站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扭頭看看黑黢黢的運河河面，嘴角扯出來一個不起眼的冷笑，隨機轉身就走向貨物的所在地。

　　李游光正捂著不停流血的腹部站在碼頭的臺階之上，咬著牙指揮著貨物的搬運，他的臉色因為失血太多兒變得青白一片，看起來特別的慘。

　　“咳咳！大家都，都動作迅速點，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把貨物給送出去，這可是關系著我們每個人的存活的，不要偷懶，更不要想著逃跑！”

　　李游光此刻感受真的很不好，他拖著病弱的身體牢牢地盯著現場，精明地瞅著每一個搬運工。

　　“還有最后一車，大家都加把勁！熬過去了，明天我自掏腰包請大伙兒喝酒！”

　　他又大聲說了一句，有幾個相熟的人見他都這樣了還堅持看著他們，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便一邊搬著大箱子一邊大聲地對李游光勸道，“易安啊，你都這樣了，趕緊去坐著歇歇，我們會趕快搬完的?！?p>　　“對啊！易安，你看看你肚子上的血都沒有止住，就別逞強了，趕緊去看大夫吧。”

　　李游光面上滿是堅持，大聲否決了他們的話，“諸位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答應了老爺和大公子一定要安全地把貨物運出去，大家趕緊把貨物搬完，這樣我才能盡快回去治傷啊?！?p>　　“行吧，我們快一點?！?p>　　幾個大漢扭頭沖著其他人說道，“大伙兒，沒剩多少了，咱們加把勁！”

　　說完就加快步伐，扛著大箱子迅捷地給搬上船。

　　李游光滿意又感激地看著大伙兒，目光與一個走回來的穿褐色衣服的男子對上，微不可見地點點頭，李游光收回視線，嘴角微勾。

　　他低頭看看腹部的傷口，鮮血已經把他的左手都染紅了，參青色的衣服也被染紅了一大片，血跡干涸成黑色。

　　呵，這一刀捅的可真實在啊，魏搖光。

　　他的耳朵里已經聽見了正在快速接近的馬蹄聲，心里說一句：上鉤了，便抬起頭看了一圈碼頭上的情況，口中大聲地說話。

　　“今晚有勞大伙兒了，但是我們已經耽誤了很多時間，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快到達送貨的地方，可不要辜負老爺的期待啊，再加一把勁兒，沒剩多少了！”

　　他的目光熱切滿含鼓勵，語氣里三分虛弱七分拼命，讓剛剛接近這里的李百川一下子就聽見了。

　　李百川騎著快馬飛速接近了碼頭，身后是漫天的塵土，他跳下馬背，快步走向李游光，卻在看見了李游光的面色和傷勢后改變了態(tài)度。

　　“易安！你怎么了？”

　　李游光的眼睛先是驚喜與安心，然后是愧疚與難過。

　　這一系列的眼神變化全被李百川看在眼里，他的臉上連帶著多了幾分虛假的擔心，焦急地詢問著李游光，“告訴我，你這是怎么了？”

　　“小的對不起老爺?。「訉Σ黄鸫蠊?！”李游光的聲音里帶上了不受控制的哭腔，難受的心情顯而易見，他一手滿是鮮血地捂住自己的小腹，身上全是傷痕，狼狽的很，卻還要硬跪下去，痛聲陳述自己的過錯。

　　“老爺！小的與大公子一起從鋪子里出發(fā)，半道就遇見了一伙穿著黑衣的人，他們二話不說就上來搶貨，小的與大公子抵抗不過，大公子他，他！”李游光說不下去了，抽泣了一下，“他被一刀封喉了，鮮血噴了小的一臉一身，小的當時就瘋了，要跟那個殺害了大公子的賊人拼命，可是小的打不過那些人，被捅了一刀倒在了大公子的身邊，誰知道大公子這時候掐住小的胳膊交代小的，拼死也要把貨送出去?！?p>　　“老爺啊！大公子他，真是一個鐵骨錚錚的好漢啊，小的就是拼了這條賤命也要替大公子把貨運出去！”

　　李游光這一番話說的，聞者無不動容，李百川囁嚅著嘴，手指尖都是麻的，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艱難跪在地上的李游光，沉痛地伸手把李游光扶起來，“易安，你有心了，快起來?！?p>　　眼光在李游光的臉上掠過，又裝作不經意般的捋起李游光的袖子，看到了上面的掐痕，最后目光掃過他參青色衣服上的血跡，眸光沉了沉，對李游光關心地說道，“辛苦你了，貨物已經都搬上船了，你趕緊去治傷吧。”

　　“來人！扶易安下去療傷?！?p>　　走出來兩個黑衣的兵士一左一右地扶住李游光往一側走去，李游光順從地跟著他們走。

　　目光從一角掠過，又滑走，像是什么都沒有看，他不勝傷痛般地滴落幾顆冷汗，走去一邊，等待著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