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擦肩而過

　　　　在少年心里，女子多是狠心絕情的。心里裝著的都是她們自己。哪里會顧及他人？

　　這時，顧園里的一個管家拿著一封信進(jìn)來，恭敬地將信舉過頭頂，輕聲稟告：“公子，太夫人來信?！?p>　　少年聽罷，原本平靜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也不接信，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里擠出來：“哦？她來信是為何？難道還想叫我回去娶她的好侄孫嗎！”

　　噗通一聲，管家舉著信跪在他面前，不敢發(fā)一言。

　　過了大約半柱香，少年才冷冷地哼了一聲，撕開了信封，飛快地看完，旋即將信撕得粉碎。

　　管家見此，不敢多說一個字。

　　這樣的情形，也是京城大宅院里的人在猜測的。

　　“太夫人，公子現(xiàn)如今該是收到信了，也不知公子是否即刻啟程回京？”那個模樣俊俏的丫鬟捏著分權(quán)給雍容又嚴(yán)厲的老太太捶著腿，眼里藏著幾分向往和狡黠問。

　　被尊稱為太夫人的老太太聞言也僅僅是哼了一聲，高聲道：“諒他也不敢不回來?！币遣换貋?，這偌大的顧府就轉(zhuǎn)手給他的庶弟罷！

　　屏風(fēng)外，門簾微微一動，一雙男子的腳輕輕地退出屋子。

　　那原本瞇著眼睛的老太太這時又是一聲冷哼，也不知她對外頭有人偷聽是知還是不知。

　　顧府是第一皇商，這在顧家當(dāng)家的夫妻出事半年后，這個第一皇商的名號，卻已有搖搖欲墜之險。

　　其他的大商號都趁著顧家危急，欲將它摧毀分食。

　　窮困的鄉(xiāng)村，沒有京城的繁華，卻有其獨特的安謐，讓人不自覺間就沉迷其中。

　　顧園外，護(hù)衛(wèi)二十人，皆是黑色短打，背上彎刀，端的是兇神惡煞。鄉(xiāng)民遠(yuǎn)遠(yuǎn)見著了，也是被嚇得兩腿打著擺子奔回了家。

　　門口的一架圍著青色布幔的馬車前，輪椅上的少年眉眼更是冷硬了許多。

　　護(hù)衛(wèi)隊長低頭站在他跟前，“公子，得罪了?！?p>　　“無妨?！鄙倌暌稽c都不反抗地任由護(hù)衛(wèi)隊長將他抱進(jìn)馬車。

　　“公子……”管家神色哀凄，眼巴巴地看著少年，請求他改變主意。

　　少年不為所動，隔著簾子道：“你好好替我守好顧園。”他還想回來。

　　管家無奈，只好擦了一把老淚，嗚嗚然應(yīng)下，看著隊伍漸行漸遠(yuǎn)。

　　……。

　　賀云兒才從山腳下摘野菜回來，轉(zhuǎn)了一個彎，就與隊伍迎面對上了。

　　“呼……”被迎面而來的高頭大馬嚇了一跳的賀云兒整個人都所在路邊的草叢里，好讓那些馬兒乖順地走過。所以，她是沒看到馬隊中間的馬車上，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掀開了窗口的簾子，看見了她，在她抬眼看向馬車時，又匆匆將簾子放下。

　　“公子？”與少年同坐的小廝疑惑地問，照舊的得不到少年的解惑。

　　少年如何解惑？難道說是他好奇那個少女是否真的堅韌善良？

　　畢竟，善良這個東西，似乎從未出現(xiàn)在他的人生里。他真的好奇。

　　馬蹄噠噠，遮住了車轱轆的聲音，不一會，一行人就走遠(yuǎn)，出了村子，再也見不到蹤影，只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那移動的濃濃煙塵，慢慢地升上空中，逐漸飄遠(yuǎn)，又漸漸消散。

　　賀云兒不知為何，心中隱隱的有些不舒服。似乎是有些重要的東西在遠(yuǎn)離自己一般?？墒撬F(xiàn)如今除了弟妹與里正夫妻，又有誰是非常重要的呢？

　　大概是沒有的吧？

　　撥弄著籃子里青翠欲滴的野菜，賀云兒自嘲地笑了起來。抬頭看著已經(jīng)升高的太陽，賀云兒擔(dān)心家中的弟妹，撩起粗布裙角就想往家跑，眼角卻瞄到了一塊帕子。

　　那是一塊白色繡青竹的絲綢帕子。精致得不得了。

　　想到方才那馬車，這帕子該是馬車?yán)锏娜藖G下的吧？那人會因為丟了帕子而著急嗎？該是不會的吧？一塊帕子又值得什么錢呢？那可是身邊跟著護(hù)衛(wèi)的貴人，哪里會心疼一塊帕子？

　　賀云兒蹲下來，拿起了帕子，心里想了很多。仔細(xì)端詳之下，發(fā)現(xiàn)了帕子的一角繡了一個“禹”字。

　　難道帕子的主人叫“禹”？

　　這可是男子的名字。

　　思及此，挨近豆蔻年華的賀云兒臉蛋已如紅霞一般，手像是被火燙了一般，把手帕給扔到了一邊。

　　恰巧，她好像聽到有女子的說話聲越來越近，鬼使神差地她竟是把手帕又撿回來，還慌張地把它塞在袖兜里！

　　這時候她腦子清醒了，可也來不及將帕子扔掉了，因為說話的人轉(zhuǎn)了個彎就到了她的跟前。

　　“咦？這不是云兒嗎？你不是早回去了嗎？”說話的是個面黑的大嬸。馬隊離開前，她就看到賀云兒離開了。剛才還跟身邊的大嫂說，賀云兒撿了便宜，那么近地看了高頭大馬。

　　賀云兒的心跳得很快，底下頭，笑道：“嬸兒，我剛才在這里也尋了幾根野菜，所以就慢了些?！?p>　　“哦？這樣啊，那我們一起回去吧？”

　　這還叫她如何尋機(jī)會把袖子里的帕子扔掉？心里縱有千般不愿，她也只能應(yīng)一聲“好”。只是想著待到回到家了，便把帕子扔到灶膛里燒個干凈。

　　不然要是不小心從她這里漏出去，村子的人絕對會以她私藏男子物件定罪。那個后果，她承受不起。

　　等賀云兒回到家后，弟妹還沒起來。熬著粥的灶膛里還有火炭。

　　賀云兒將灶房的門關(guān)上，才把袖兜里的帕子拿了出來，看了許久。

　　也不知為何，好似冥冥中有一道聲音叫她不要燒的?？墒抢碇堑乃齾s是緊緊地捏住了它，將它投進(jìn)灶膛。

　　一陣焦糊味從灶膛里竄出來，賀云兒被嗆得咳嗽起來，似乎心里也愈加難受起來。

　　“不過是個帕子?！彪m是這般說，可是賀云兒也是愧疚的。早知道是這樣，為何又要撿它起來？撿起來了它，為何又要燒毀了它？

　　原來自己也是頂自私的人啊。賀云兒看著那帕子漸漸成灰，又是一陣的自嘲。

　　奔騰在歸京路上的顧禹，原是躺在車?yán)镩]目養(yǎng)神的，忽然胸口一陣的發(fā)悶，像是有人拿錘子打他心口一般悶疼。

　　強(qiáng)忍著不舒服，顧禹又閉上眼睛?？赡X海里不僅僅顯現(xiàn)著親人朋友的臉龐，有那負(fù)心女子的輕蔑眼神，還有那低頭垂眸的少女的嬌羞。

　　真是緣起緣也亂，未定情緣先傷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