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是否后悔？

　　而亭川府紅葉村，一個(gè)年輕人把牛車趕得飛快。只見他一臉的喜悅，車上又是好幾個(gè)大包袱，像是趕著回去發(fā)金子一般。

　　才到村頭，那榕樹下坐著嘮嗑的老頭老太太就看見了他。

　　“那不是里正家的大孫子么？他怎么今日回來了？”一個(gè)眼力還算是犀利的老頭瞪大眼睛，驚奇地說道。

　　平日里少見的少年郎，忽然之間回村里，可不最耀眼的崽？

　　“大娃，你怎么回來了？”有人好奇地問。

　　被稱作大娃的年輕人笑嘻嘻先問好，挨個(gè)叫了幾爺爺幾奶奶的，然后才笑著道：“我們村子里，以前那個(gè)鐵林叔叔的兒女，叫云兒的，不是離開家鄉(xiāng)了么？幾年不聞音訊的，前天收到了她們寄回來的包裹，是給我爺我奶的。我又正好想爺奶了，就順路將包裹寄回來了。”

　　村里的人唏噓不已。一時(shí)間老人們都想起了幾年前的賀家慘案。后來死去的賀鐵林的兒女失蹤，又幾年不見人，大家都猜測他們沒能繼續(xù)活著。沒曾想，竟然還活著，現(xiàn)在還寄了這般多的東西回來，花費(fèi)可不少，可見他們混得不差吧？

　　大家都很是眼紅這些包裹。

　　有些心思陰暗的，就說包裹說不定還有賀家的。畢竟還是親人。若是沒有，可就是太過狠心絕情了。

　　所以大家都很好奇，看著大娃子架著牛車走遠(yuǎn)了，紛紛起身，向著里正的屋子走去。

　　里正與妻子孫氏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樹下，正唉聲嘆氣地說著賀云兒他們。

　　“你說說，他們當(dāng)初急慌慌地說了一聲，就跑了沒影?，F(xiàn)在都幾年了，一點(diǎn)音訊也沒有。也不知他們到底在哪里，過得好不好的?！?p>　　聽著孫氏的嘮叨，里正皺著花白的眉點(diǎn)頭。

　　可不是嘛，不管去到哪里，總記得紅葉村他的名字吧？又不是不識(shí)字，寫幾個(gè)字回來也好啊。難不成，還真的如同賀大牛一般冷酷無情，絲毫不念他們的恩情？

　　想起賀大牛，里正又是一陣的厭惡煩躁，還有一點(diǎn)兒的同情。

　　當(dāng)初賀鐵嶺暗害親弟弟賀鐵林之事，讓賀家分崩離析。不止是賀云兒與賀鐵嶺反目成仇，最重要的是，堂兄弟姐妹間，成了仇。這說明，賀家這一脈，不團(tuán)結(jié)，也就走不遠(yuǎn)。

　　這對于家族的發(fā)展，哪里好了？

　　“爺！奶！我回來了！”

　　兩人正談著氣，卻是忽然聽到他們大孫子的聲音。一抬頭，果然是看到大孫子趕著牛車進(jìn)院子。

　　“啊！我的大孫子回來了！”孫氏最快反應(yīng)過來，飛快地起身，帶倒了小板凳。

　　里正也是極為高興的，可他得注意里正的形象，于是就慢條斯理地起身，背著手，一步一步地踱步過去，嘴里還念叨著：“都多大的人了，竟然還這么毛毛躁躁的？不就是回家來么？”

　　大娃子與孫氏偷偷對視而笑，對于里正的心口不一，已是了如指掌，卻沒有戳破他。

　　里正見大娃子還笑嘻嘻的，又看到一車子的包裹，心痛又頭疼，“你怎的買這么多的東西回來？這得花多少銀子?。】彀褨|西拉進(jìn)屋里，明日去退了?！?p>　　里正說話時(shí)，孫氏已經(jīng)翻開了一個(gè)包裹，正是一匹柔軟的暗紅色素錦！孫氏聽聞里正的話，當(dāng)即就不樂意了，“東西都買回來了，斷沒有再退貨的理。若是如此，以后你的兒子，還有我們的大孫子可怎么在縣城里過日子？”

　　大娃子好笑地看著老兩口斗嘴，看他們說完了，才將懷里藏著的一封信給掏出來，“爺、奶，這些東西可不是我買的。我只是個(gè)搬運(yùn)工，幫人家運(yùn)回來，好送給你們的?！?p>　　老人被說蒙了，異口同聲，“沒騙我？是哪個(gè)？”

　　他們是下意識(shí)地以為，“你們”就只是指的他們兩個(gè)。

　　大娃子搖頭。他也好奇是誰送來的。但他到底是覺得這信寫著里正親啟，看在這么多包裹的份上，他是不敢拆的。

　　孫氏不認(rèn)得字，催促里正趕緊看信，看看是誰。

　　里正拆了信，飛快地看完，臉上滿是復(fù)雜地對著孫氏道：“人真是不禁念叨。我們剛才還說他們呢，現(xiàn)如今就收到他們的來信?！?p>　　孫氏迷迷糊糊的，“你說的誰??？”一話方畢，孫氏想起來了方才自己與老頭子念叨的是誰了！

　　“是云兒對不對？”孫氏的話里都有點(diǎn)哭腔了。

　　里正也覺得眼睛澀澀的，抬頭將要崩潰的淚水倒回去，另一只手遞向?qū)O氏。

　　孫氏：“……你遞給我作甚？我又看不懂！”惱羞成怒下，將信拿下來，遞給大娃子，“大孫子，快給奶奶念念，云兒丫頭說了什么？”

　　大娃子好笑地看了一眼正偷偷抹眼淚的爺爺，“好好，我這就念來聽?！?p>　　念完之后，孫氏已哭成一團(tuán)，“她們姐弟幾個(gè)可憐的，我就等著他們明年回來?！?p>　　孫氏更加關(guān)心賀云兒他們現(xiàn)在怎樣，可是上面只有寥寥屬于說很好，人又不在這兒，只能是萬千言語壓在心頭上了。

　　只是，孫氏有點(diǎn)不大樂意，“還要給賀大牛那蠻子養(yǎng)老銀子？”當(dāng)初賀云兒離開前，就捎了七兩銀子回來，算是給賀大牛與余氏這夫婦倆的養(yǎng)老銀子，現(xiàn)在又給他們五十兩嗎？真是令人心疼。那丫頭的錢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

　　“奶，你沒聽錯(cuò)。就是這樣的。”

　　“聽見沒？那幾個(gè)孤兒女要給賀大牛養(yǎng)老銀子五十兩！”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原來是老頭老太太們好奇，就跟著來，躲在外面偷聽到大娃子讀信了。

　　“是啊，當(dāng)初賀大牛夫妻倆可沒看顧賀鐵林的兒女，沒曾想啊，竟還被那幾個(gè)無依無靠的孩子惦記著?！?p>　　“可是，到底是害得家破人亡了，捎帶些銀子回來又有何用？”

　　“……”

　　門外議論紛紛，竟是那些村頭聚集的老頭老太太們，在門后聽得大娃子讀信，知道了東西來自賀云兒，竟是議論起賀云兒來了。

　　里正板著臉，走了過去，那些人漸漸地停了話頭。

　　“你們啊，心智難不成跟著年齡變老了？難道你們不知道，賀家的那件事，錯(cuò)處最大的是賀鐵嶺？其次就是賀大牛？他不撫養(yǎng)兒子的兒女也就罷了，還幫著殺人兇手迫害亡故之子的兒女？這可是喪良心的啊。若不是他們自作自受，事情根本就不會(huì)發(fā)生。”

　　那些老人們想想，覺得還真是。若不是賀鐵嶺害人父母，人家父母雙全，哪里有后面的事。再退一步來說，若賀鐵嶺與其妻沒有想著賣了賀玲兒他們，也不會(huì)有賀云兒的反抗，還有后面引發(fā)的一系列事情。

　　這都是孽債啊，要還的。

　　里正說罷，索性將信拿了來，遞給其中兩個(gè)認(rèn)字的老頭，“你們看看，這是不是說給賀大牛贍養(yǎng)銀子？可比當(dāng)初應(yīng)承的要多幾倍。”

　　兩個(gè)老頭點(diǎn)頭。

　　里正便吆喝著孫氏與大娃子，根據(jù)賀云兒的來信，將給賀大牛的銀子與物品都拿了過來，“等我送了東西回來，給你們一包糖，那可是云兒丫頭指定給村里老人的?！?p>　　那些眼紅里正的老人們，總算是沒有那么大的酸氣，樂呵呵地跟著里正去賀大牛家。

　　賀大牛乍然看了那么多人來他家，他也有點(diǎn)心驚，可在他看到里正拿著的東西，就又安定下來，倨傲得很。

　　里正看不慣他，卻不得不跟他說話，“這是云兒丫頭給你的銀子與布匹?！?p>　　賀大牛愣住了，然后冷著臉，抖著手，默不作聲地接過了那包銀子。他想罵賀云兒狼心狗肺，想罵她假心假意，想罵她忤逆不孝……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已經(jīng)后悔，也害怕了，害怕賀云兒出息了，不幫扶賀寶福兄弟，反而壓制他們。

　　所以，他不敢再罵，也怕罵多了，以后真到下面了，與兒子打架。

　　他不懂賀云兒這番動(dòng)作的原因是什么。但是，示好總比有惡意好。

　　他似乎錯(cuò)了很多。

　　里正見賀大牛與余氏都沒有吭聲說什么對賀云兒不利的話，也是狠狠地松了口氣的。這樣不鬧騰，云兒丫頭姐弟仨的名聲算是保住了。

　　至于這些銀子用到哪里去，想必賀云兒也是心里有數(shù)。不然不會(huì)寄這么多回來。

　　里正搖頭嘆息一聲出了門，卻在門口遇見了砍柴回來賀寶財(cái)。

　　“里正爺爺，是他們寄東西回來了？”聲音陰沉卻隱隱帶著一絲的期盼。也不知他盼的是什么。

　　里正點(diǎn)頭，“是，有銀子，還有布匹等物。應(yīng)是給你們大家都備了的?！崩镎@么說，也是想緩和賀云兒他們與賀寶財(cái)?shù)年P(guān)系。

　　只是這中間橫亙著雙方的父母的性命，哪里是能緩和的呢？

　　果然，賀寶財(cái)這個(gè)陰郁的少年扛起腳邊的柴火進(jìn)門，背對著里正道：“我不會(huì)用她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