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德殿與一路上看到的宮殿不太一樣,更顯肅穆一點。只是宮殿前立著幾根廊柱,每根上均刻著栩栩如生的飛鳳,雖未鍍金,卻氣派非凡。
孟長瑾和戴秋苓走近時,殿中的檀木寬椅尚空著,而殿內左右兩邊的座椅已是坐了些許妃嬪,鶯鶯燕燕,輕聲交談,環(huán)佩叮當。
許是一行人進來太過矚目,一時交談聲漸止,目光全聚集在她們身上。
香芹悄悄靠近孟長瑾說了幾句,孟長瑾便攜戴秋苓一道向首座走去。
只見坐在首座的女子氣度華貴,身著大朵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頭戴翠翹金雀玉搔頭,青絲如墨,峨眉淡掃,略施粉黛,明艷不可方物。只是雙眸清冷,神色淡漠,令人生畏。
新帝如今僅冊立了二位,一位是容妃,據傳是新帝最信任之人;而另一位是敬妃,這位敬妃來頭可不小,她便是已故英烈皇后的表妹。
孟長瑾恭身行禮,緩緩道:“嬪妾孟寶林,見過容妃,萬福?!?p> 戴秋苓聽完也連忙跟著行禮。
容妃的眼睛在她們臉上輕掃過去,開口亦是冷淡:“免禮。”
孟長瑾和戴秋苓轉身,欲落座,便聞得身后傳來一陣尖銳女聲。
“孟寶林?才走了個姓孟的慶昭儀,現(xiàn)在又來了孟寶林,孟姓可真是人才輩出??!”
孟長瑾身子一怔,指尖微微發(fā)涼。香芹感受到她的異常,立馬扶她的落座,手心感受到她手指的涼意,低低喚了聲:“孟寶林。”
孟長瑾透過前排人影直直看向剛剛尖銳聲處,與此同時,那女子目光如刀直投向她。
“她便是阮婕妤,如今已是阮修容了。”
香芹的聲音低低地從頭頂傳來。
阮婕妤!
果然是她!
孟長瑾的心頓時提了起來,眼前阮修容的面容也變得更加清晰。
阮修容沒想到孟長瑾竟然如此盯著她,氣血上涌,正準備發(fā)難,卻被一聲驚呼所打斷。
孟長瑾也隨著眾人的目光轉向大門處,一女子立于門廊處,絲絲日光從砂綠軟煙羅裙中細碎透出,耀眼奪目。杏眼中微波流轉,似秋水盈波,燦若星輝。手持幾簇鮮紅紫薇,朱唇微揚,若謫仙般傾世而脫塵,滿室嬌燕在她面前皆暗淡下來。
屋內安靜地出奇,偶耳聞得一兩聲抽氣和切切私語聲。
如此天姿國色,定是那位美名遠播的葉容卿葉才人了。孟長瑾回過神,卻仍移不開目光。
葉容卿入內便向首座的容妃問安后才轉身落座,這時才注意到她身后跟著的是劉寶林。
這劉寶林看起來唯唯諾諾的,眼睛都不太敢抬起,大家覺得無趣,便繼續(xù)當她透明。
約莫過了一刻鐘,一側簾子被人撩起,一雍容華貴婦人在宮女的簇擁中走了出來。
眾人立馬起身,躬身行禮道:“太后,萬福金安?!?p> 太后緩步落座殿中央,于高臺處俯視底下妃嬪,輕抬手笑道:“平身吧!”
“是。”一片鶯聲燕語響起,眾人方才落座。
太后的視線在下首處打量了一圈,開口問道:“昨日新入選的秀女呢?”
登時,六個身影從人群中走出,跪伏于地。
“抬起頭來,讓哀家好好瞧瞧。”
六人緩緩起身,微微揚起臉。太后仔細端詳了一陣子,心中一陣舒爽,又似勾起了什么往事,向身旁嬤嬤靠近了些,嘆聲道:“哀家看到她們頗多感慨,仿佛看到當年哀家剛入宮的模樣?!?p> 那嬤嬤立馬出言安慰道:“太后風華不減當年,又何必感懷。您不是時常感嘆陛下后宮僅四位妃嬪,太過冷清。如今這幾位入選的秀女個個姿色俏麗,奴婢瞧著宮里很快便會熱鬧起來了?!?p> 太后聽得她安慰,一掃之前感傷情緒,跟著點頭笑道:“是是是,如今哀家瞧著這幾個真真是愈瞧愈歡喜,賞!”
話音剛落,便有幾個宮女捧著紅木匣子走出,嬤嬤正準備去打開匣子,便聽得門外太監(jiān)傳報:
“皇上駕到!”
這一聲波動了滿屋宮嬪的心弦,眾人有些慌忙起身,對著走進來的皇帝欠身行禮:“陛下萬福金安!”
那人一身玄色袞服,金絲龍紋圖案逼真至極,大步跨入,帶動云紋袍角揚起,身形修長英挺,竟是遮住了大門的日光。
一雙劍眉英氣勃發(fā),烏木般的黑色瞳孔帶著銳利的精光,仿佛雕刻出來的面容棱角分明,孤傲冷清卻又盛氣逼人。
“兒臣請母后安?!崩钿瓡r拱手躬身而立,開口道。
太后看見皇帝,慈愛的目光便掩不住,忙吩咐身旁嬤嬤:“快給皇帝擺座?!?p> “兒臣給母后請安后還得去上朝。不過,兒臣今日至此還有一事……”李洵時低頭掃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六人,才開口問道,“孟寶林何在?”
眾人俱驚,摻雜著多種情緒的目光隨即投到孟長瑾的背影上。
孟長瑾撐在地上的手心滲出了汗,心挑如擂鼓,脫口而出的話帶了些顫意:“嬪妾,孟寶林?!?p> 她的頭埋得很低,所以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李洵時順著聲音,目光停在在一個清秀的背影上,目色微凜,一字一句道:“今晚候駕!”
聲音不大,卻如平地驚雷。
孟長瑾手下差點打滑,腦中警鈴大作,一時竟忘了如何回話。
李洵時未等她回話,對著太后拱手一揖:“兒臣告退?!闭f罷,便轉身撩袍而出,留下滿室驚愕的妃嬪。
太后深深望了孟長瑾一眼,對眾人道:“平身罷!”
眾人起身回座,個個心里都揣著些許小心思,一時連低語聲都未有,倒是格外安靜。
阮修容的聲音打破了這微妙的的氛圍:“太后,這孟寶林妹妹可真是好福氣呢,還勞駕陛下親自過來,讓嬪妾可好生嫉妒呢!”
語氣似是撒嬌,有道不盡的嫵媚,但言語中的針對意味卻藏不住。
太后似是未聞阮修容的話語,抬手掀開青瓷茶蓋撇了撇茶沫,輕抿一口,再將茶杯遞于身邊的嬤嬤,良久,才開口道:“皇帝后宮人丁稀少,如今新人入宮,希望你們和睦相處,為皇帝綿延子嗣,排憂解難?!?p> “是?!北娙说蛻?。
太后與諸位妃嬪閑話了幾句,道了聲乏了,眾妃嬪便行禮告退。
孟長瑾對皇帝今日的舉動疑惑不已,即便是要召自己侍寢,也應派人去玥覃苑宣旨,又或者是派個太監(jiān)到太后宮里傳個話便可,此番親自過來,還特意選在眾人向太后請安這個時間,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
孟長瑾這邊心下一番計較,感受似乎有幾束目光正打量著自己,扭頭便與那幾束目光撞在一起。
這邊葉容卿和劉寶林正站在大門處望著她,好似要將她看穿。那邊賀月嵐正提裙跨門而出,看著她的眼神里滿是不屑。孟長瑾心下嘆氣,轉頭欲走,便看到容妃正回頭在她臉上輕掃了一眼,眼神雖透著清冷,卻也摻雜了些打量的意味。
孟長瑾看到各處向她投來含義不同的目光,好似突然明了這個皇帝今日做這個舉動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