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各自的心思（三）

　　結(jié)束了漫長的舞會，晚上回到旅店的克勞德有些疲憊，這種人多的交際場合真的不適合自己。如果是和客人或者商人進行交易，或者和朋友家人，哪怕是陌生人交談，都比和那群人處在同一個地方要好很多。

　　今年的舞會有些不同尋常，本來一般的聚會被臨時改為假面舞會。但卡爾納德商行很貼心地為客人們提供了精美的面具，繁多的種類足以滿足眾多有眼光的商人。

　　這可能就是一個信號。

　　商人的舞會不像貴族那樣涇渭分明，貴族的聚會是為了鞏固陣營，而商人們則是要開拓商機，所以與會人員間的流動性比較大，很多時候要同時應(yīng)對四個以上的商人，還要聽清他們每個人說得每一句話，做出合禮回應(yīng)并發(fā)掘其中的商機，最后要用盡量少的時間，做出盡可能合理的判斷。

　　但僅僅是聽說和瞎想，是做不到的，甚至?xí)粍e人誘導(dǎo)，經(jīng)由自己的手把自己賣掉都算好的了。觀察對方表情是商人的習(xí)慣，眼神的晃動和不經(jīng)意揚起的嘴角都會表露對方的心思。表情會暴露消息，卻也可以傳遞消息，只要事先約好，即使正大光明地使用也可以做到天衣無縫。

　　高效交流的一個結(jié)果就是團體的出現(xiàn)，有共同語言的人會聚在一起，言語的黏著性會在不知不覺中聯(lián)系團體中的每個人，進而產(chǎn)生歸屬感甚至專屬感，親己從另一方面來看即是排外。

　　假面舞會恰恰阻隔商人間重要的交流。雖然可以從姿勢、步伐和一些小動作，對照記憶猜個大概，但這僅限熟人之間，本就陌生的人只有稍微改變發(fā)型和服飾就可以和另一個陌生人混淆。

　　這樣的小改變將割裂商人們有意或無意間產(chǎn)生的聯(lián)系，陌生人尤其是新人可以有更多機會進入某個群體，只要你愿意把握。

　　在關(guān)系被暫時割裂的情況下，語言的成本將會下降，成本下降產(chǎn)量就很容易上升，這時就能聽到平常聽不到的話，其中虛假的消息會更多，許多消息都帶有很強的目的性，而這目的性將成為判別的標準，判別言者和聽者的高低。

　　克勞德可以不加入某個團體，但眾多消息是不能放過的，哪怕萬假一真，商人就是會在風(fēng)浪中淘金的存在。這些安排看似對新人有利，可一不小心，他們這些小蝦米就會被暗處的大家伙吃掉。一些人不會想這些，然后很大概率會被某一兩條消息卡住脖子。有些人是明知故犯，因為他們聰明而且自信，相信自己可以片葉不沾身，就像相信自己可以一本萬利的賭徒一樣。后者因為目的性太明顯了，更容易被引誘還不會淺嘗輒止，一般會更加慘烈一些。

　　我們的克勞德也屬于后者的行列，但與他們有本質(zhì)上的不同，他真的只是來看看的。本來想順道打聽一些商業(yè)訊息，可如果一直站在一旁是什么都打聽不到的。即使帶上假面，克勞德健壯的身形還是讓他和那些或細瘦或肥胖的人有著很大的區(qū)別，因此被無形地排斥著。

　　幾次失敗的嘗試后，時間來到了晚上，見雨有加大的趨勢，克勞德便準備回去了。

　　就在克勞德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看到了另一個異類。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縮在會場的一角，被一張無人的小圓桌擋住，像是一個偷吃的乞丐，若不是克勞德略高于常人一點的身材，估計也發(fā)現(xiàn)不了。

　　商人是很實際的，如果沒有足夠的食物來補充不斷消耗的腦力，一場大型舞會是無法進行很久的，他們可不像那些大老爺，可以端著一杯酒從早上站到午夜后。每個桌子上總是堆積著食物，一旁還有專業(yè)的服務(wù)人員對其進行補充和替換。

　　但這張小桌有些例外，上面的沒有食物，連餐盤都被撤走。為了方便私密的商談，會場四周的墻壁并不是平直的，有許多類似凹槽的簡易隔間，只要一兩個人就可以阻擋外面的視線，那里也是人聚集的地方。而這個角落卻沒有任何商人，只有一個偷食的老人而已。

　　克勞德拿著碟子，很自然地走進，然后放下轉(zhuǎn)身離開。走之前他還回望了一下這邊，碟子上的食水已經(jīng)消失。

　　他不是擔(dān)心會有人找那位老者的麻煩，畢竟這些人還只是冷淡而已，就是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克勞德看見老人正微笑著在看他，克勞德稍微回禮，便很快離開了。

　　…………

　　克勞德離開后，老人收起了笑容，看向另一側(cè)。其實他的身邊還有一個人，只是過于矮小，身體完全被老人和桌子擋住了。

　　吉格諾，或者說利威爾曼盯著門口，若有所思。

　　“怎么樣，很有趣的年輕人吧?！崩先碎_口說到，“足夠的聰明，可惜，還是太年輕了。吉格諾先生已經(jīng)見過他兩次了，您有什么感想?！?p>　　“看不透，不可思議。”

　　“哈哈哈，我和吉格諾先生的看法一樣，我也看不透這個年輕人，明明相信著所謂的正義，卻不引以為傲，說明簡單的正義已經(jīng)滿足不了他了，那他在謀求什么呢？”老人倒了一杯酒，遞給吉格諾。這兩個人一直在發(fā)愁沒有酒杯怎么分酒喝的時候，克勞德送來了裝了水的杯子。

　　“老子是不知道的，也不相信什么正義。莫尼莫斯特先生，這方面我可比不上你?！奔裰Z沒有接過酒杯，而是直接拿走了瓶子，僅一口，里面的已經(jīng)快要見底了，“作為卡爾納德商會的一把手，看人的能力您要是稱第二，那第一得是個什么玩意兒?！?p>　　“哈哈，吉格諾先生，就你這句話就值得了這瓶酒?！蹦崮固睾敛恢t虛，“看了我的名聲傳播得足夠遠啊，那邊的人也能這么了解我?！?p>　　“那你就要托人去那里問問了，據(jù)說那邊不怎么用錢?！?p>　　“在我目前就不用演了，您也說了，我看人的眼力很好的，你說是吧，利威爾曼將軍?！蹦崮固仄届o地說著，手中托著的酒杯中，貴比黃金的美酒波瀾不驚。

　　“有什么證據(jù)呢？”利威爾曼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應(yīng)，扔掉空蕩蕩的酒瓶，拿酒杯啜飲。

　　“這真的很簡單，昨天夜里您和吉格諾隊長見面后便消失了，那么只能是吉格諾先生不敵您，被毀尸滅跡了?！蹦崮固匦χ貜?fù)，“至于其他細節(jié)就是些不值得掛齒的小把戲而已，不提也罷?！?p>　　“真是個老狐貍。我是一進來就被你盯上了吧?！?p>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和您比起來老朽還嫩得很。畢竟是兩位傳奇來到了這么一個小地方，老人家還是會好奇的，只是稍微打聽一下就讓老人家?guī)滋焖恢?。”莫尼莫斯特不知從哪里拿出了一瓶新酒，替利威爾曼倒上后，自己就著瓶子喝了起來?p>　　“這個世上傳奇千千萬，接近神域的也數(shù)不過來，可你卡爾納德就一個?！崩柭S刺到。

　　“不過一開始我還真沒認出來，畢竟我不認識那個小姑娘，確認了好久才敢邀請您過來。一真一假，好計謀?！?p>　　“隨你怎么說?！崩柭恢每煞瘢澳悄@位大商人冒著私通魔族的罪名來找我，有何貴干。先說好，如果出事，我們不會管你的死活?！崩柭鼘⒉ＡЬ票拥揭贿?，酒杯落在地毯上，沒有產(chǎn)生任何聲響和損壞。

　　“這個就不勞你們費心了，只要你那里不出問題，任誰也動不了我。就算東窗事發(fā)，他們也只能聽我忽悠?！蹦崮固匕腴_玩笑地說著，“您也說了，我只是一個小商人，小商人費盡口舌不就是想做成一樁生意而嗎？”

　　“我們可從不和人類做生意?！?p>　　“沒有生意才是最大的生意，這是我們卡爾納德家的家訓(xùn)?！?p>　　“所以你們總是只有一個孩子，許多地方也只有你們一家商會。”利威爾曼嘆了口氣，“說吧，你們的想要什么?！?p>　　“爽快，利威爾曼先生，你有做大生意的潛質(zhì)?！蹦崮固啬贸隽说谌烤?，他借用上一個瓶子將其平分，“我想要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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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走得有些著急，克勞德忘了自己帶了傘過來。冒雨回到旅店后，整個人都濕透了。

　　接過店老板為雨天避雨的客人準備的毛巾，克勞德道了聲謝，站在門口等皮衣上的雨水滴落得差不多了才走進來坐下，開始擦拭身體。

　　感覺干爽許多后，克勞德從懷中取出盡心包裹的食物，這是克勞德繞路買回來的，如果不是為了這個，也不至于濕得不好意思進來。

　　還好，里面沒有弄濕。

　　當(dāng)然，克勞德不是買來自己吃的，舞會雖然并不愉快，至少吃得很好。維克多推開門，走到床邊，床上坐著一個女孩，也是安看見的那個女孩，那是前天偶然遇見的?？粗粋€人怪可憐的就忍不住想幫幫她。

　　她說自己是來找親人的，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說出什么話了。

　　看著還算熱乎的飯菜，女孩說出了第二句話。

　　“去外面找找看吧?！?p>　　然后她快速地完成進食，直接走出門去，也沒有說讓克勞德跟上。但克勞德覺得對方知道自己會跟上去，無論是否邀請或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