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司念渾渾噩噩度過了難熬的半天。
電腦的時間跳到五點,她飛快按了關機。黑色的屏幕里映襯著一張瘦削的臉,她今天著實狼狽。
司念走出大樓,收到了顧淵的信息。
“下個月就是小澄的生日了,我們一起回去吧?!?p> 司念面露苦澀,那就互相裝傻,一直裝下去。
她回了一個字:“好?!苯又咽謾C扔進包里。以前從不覺得看那些成群結伴的人在眼前晃來晃去會有什么不妥,顧淵回來后,連帶著她的心境也變了。她自以為能很好的適應孤獨,可站在人群里久了,她也會期待能有人來拉她一把。
“念念?!痹诖鞑幌⒌泥须s聲里,這一聲呼喚猶如天籟。
司念猛地抬頭,陸少知的車停在馬路對面。
真是奇怪,他是有特異功能嗎?總能挑她最需要陪伴的時候出現。
“你怎么在這?”
司念拍了記腦門,她都糊涂了。陸少知已經是立德思的高級顧問,出現在這里,一點都不意外。
不過陸少知還是耐心地解釋:“過來見喬治,順便對你們的期刊提幾條建設性意見?!?p> 司念眼神閃爍,她說:“嗯?!?p> 陸少知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微腫的眼睛還殘留著她哭過的痕跡。想問的話躲在牙關后,最終他只是笑著揉揉她的頭發(fā),“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三十歲的年紀,眼界讓他戰(zhàn)勝了好奇。
司念已經習慣被他的這個動作安撫。她像一只乖巧的小貓,慵懶地縮縮脖子。
“今天我約了朋友,下次好不好?”
知道她心情不佳,原本他也就想陪著她而已。
陸少知說:“沒事,你玩你們的?!?p> 司念晚上去了伯克郡,田小恬臨時加班不能來。她又喊了秦夢和沈書玫。
“小念,我可是舍命陪君子,路一鳴那家伙晚上不許我單獨出門。”秦夢變得更漂亮了。
戀愛中的人自帶一種氣場,叫做非誠勿擾。
司念笑呵呵道:“替我跟路一鳴問好啊~”
“書玫,她這樣正常嗎?”秦夢用手指戳了戳沈書玫。
“顯然是不正常,你什么時候見過她正眼瞧過路一鳴?”
“你怎么說話的?!”秦夢橫了她一眼。
司念大腦放空了一會,真好,這斗嘴的架勢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粗暴。
“阿燦,給她們倆來一杯相愛相殺,我要兩杯往事如煙?!彼灸顚W著田小恬,隨性地敲打桌板。
秦夢和沈書玫兩人面面相覷,最后從彼此八卦的眼神里確定一件事:司念受刺激了。
“小念,你沒事吧?”沈書玫問。
司念吸吸鼻子,“有那么一點事。”可以說,她笑得比哭還難看。
“什么事?”秦夢嘴快問了出來,沈書玫都沒來得及捂住她。
“失戀。”她簡單地回答。
秦夢尖叫:“你什么時候談戀愛了?書玫,這事你知道嗎?”
沈書玫搖搖頭。
司念托著下巴,“就是沒有才覺得難過?!痹诼牭筋櫆Y的那段話后,她沒有辦法平心靜氣地告訴自己,失戀是常有的事。
秦夢激動地一拍桌子,“誰那么沒有眼光?”
阿燦被她嚇得手一抖,這杯相愛相殺直接變成了不醉不歸。他問:“這杯濃度高了點,你們誰喝?”
司念聞言,直接搶了過來,仰頭灌下去,胃里瞬間火辣辣的。
“喝慢一點?!鄙驎堤嵝阉?p> “秦夢,和他沒有關系,是我的問題?!彼褪莻€矛盾的人,驕傲與自卑同在。司念接二連三喝了幾杯酒,頭腦開始發(fā)脹。
就脆弱這一次,只有這一次。
阿燦對秦夢挑眉,湊到她耳邊說:“司念不能再喝了?!?p> “嗯?!?p> 沈書玫拍拍她的后背,朝秦夢搖搖頭。
“我們來玩大冒險吧!”秦夢提議。
“這個好?!鄙驎蹈胶?。
司念半睜開眼,問:“怎么玩?”
秦夢也不知道,她扭頭朝阿燦求救。
“就玩角色扮演。你們把手機都放桌上?!卑N低頭在紙上寫了幾個名字,然后折好打亂順序,“你們抽一張?!?p> “紅太狼,灰太狼?!鼻貕袈N起嘴,顯然對抽到的角色不太滿意。
“我是張無忌和趙敏?!鄙驎禂傞_手,“小念,你呢?”
司念把紙舉過頭頂,彎彎扭扭的字跡在聚光燈下變得通透。她迷迷糊糊地說:“黃蓉,郭靖?!?p> 阿燦:“然后誰的電話響了,無論對方是誰,你們都要用各自的人物性格對號入座?!?p> 大家一致同意后,八道目光緊緊鎖住桌上黑屏的手機,似乎這樣做,會有一股意念催動它亮起來。
半小時之后。
“路一鳴個混蛋,怎么還不給我打電話?!鼻貕舯г沟馈?p> 沈書玫倒是無所謂,本來這個游戲就是為了分散司念的注意力。
“亮了,亮了,這是誰的手機?”秦夢手舞足蹈,好像自己做了件十分有成就感的事。
“陸先生?”沈書玫把電話拿給司念,她的通訊錄里可沒有這號人物。
司念看著手機發(fā)呆了幾秒,大腦好像還不確定對方究竟是哪個陸先生。
她接通了電話,呵呵笑了幾下,舌頭有點打結,“靖......靖哥哥,你找蓉兒什么事?”
電話那端陸少知一頭霧水,他眉心一攏,“你喝酒了?”
“嗯!不多,呵呵......”
陸少知瞥了眼手表,已經過了十點,他語氣有些責備,“你在哪?”
“靖哥哥,你對蓉兒好兇。”司念頓覺委屈,說話的時候鼻音都重了幾分。
她可憐兮兮的聲音讓陸少知的心口一揪,于是耐著性子重新哄騙她,“蓉兒乖,告訴靖哥哥你在哪里?”
“這里是……咦,這里是哪里?”司念疲倦地把手機放在桌上。她的頭好像有千斤重,她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漂洋過海,不如睡去。
“念念?”陸少知急切地喊她。
“你好,這里是伯克郡,小念喝多了,我們馬上送她回去?!鄙驎抵匦履闷痣娫?。
“你們哪也別去,等我過來?!?p> 陸少知命令的口吻讓沈書玫無端后怕,她幽幽道:“好的?!?p> 2.
司念通訊錄里的陸先生居然是他。
沈書玫坐在車里直直地盯著陸少知的后腦勺,心里跟著打顫,她居然坐上了領導的車,還被一路護送到家。
在線網站的新聞部也是隸屬陸少知的管轄,不過此前沈書玫從沒見過真人,只有部門主管視頻會議的時候她見過他的樣子。
所以當陸少知火急火燎出現的時候,她愣在原地,都忘記自我介紹了。
他看司念的眼神,隱忍的怒氣里是不加掩飾的憐惜。他輕柔地喊她“念念”,就連秦夢這么一根筋的人,也能察覺到他們倆不只是認識那么簡單。
不過,以司念貧乏的社交圈,她怎么會結交到陸少知這樣的人物呢?
沈書玫某一刻仿佛感到四面八方涌來了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在看不見的地方,一寸一寸腐蝕著她的血肉之軀。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晚,這種時候人心脆弱,惡意的欲望會占領善意。她緊閉雙眼,把那些不甘和嫉妒隔絕在外,就算沒有任何人的提攜,她照樣可以走出自己的人生。
她微微吐息,如此一想,坐在車上的她心安理得多了。
“你住在哪里?”陸少知透過后視鏡問秦夢。
“你把我和書玫放在一個地方就行了,我們今晚住一起。”秦夢拉拉沈書玫的袖子。
“是的,陸總?!鄙驎嫡f。
陸少知重新看了眼后視鏡,目光和沈書玫相撞,她抿起嘴角頷首。
他開車的速度平穩(wěn),送完她們已經快夜里十一點。
這時,司念的手機又響了,還是田小恬。
“小念,我要通宵加班了,臨時有個廣告商撤資,我簡直要咒他全家……”
“咳!我是陸少知?!?p> 田小恬一怔,沉默了數秒。她捂住話筒,沉悶了一句:“靠!”
“所以司念又不省人事了?”
“嗯。既然你今晚不在家,沒法照顧她,那我?guī)匚夷橇??!标懮僦藐愂鍪聦嵉目谖恰?p> 田小恬看著手頭堆積如山的文件,只能說:“那麻煩你了?!?p> “不麻煩,你忙?!?p> 田小恬泄氣地哀嘆,她哪壺不開提哪壺,說什么麻煩不麻煩的,人家那是甘之如飴。
陸少知掛斷電話,調轉了方向,駛入寂靜無聲的街道。
停好車,他側頭聽著司念均勻的呼吸聲,一顆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平復。他在伯克郡清晰地聽到了她那一聲低吟,她是把他當成顧淵了嗎?
所以他腳下一滯,神情復雜地看著她。
這一夜司念睡得并不安穩(wěn),頭痛欲裂伴隨著反復的夢境,她感覺自己剛剛經歷完一場馬拉松,四肢前所未有沉重地依附在她身上。
她睜開眼,看了一圈周圍的環(huán)境,大腦霎時一片空白。
這怎么有點像陸少知的家?
昨天晚上......
她扶額細想,只能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畫面。她依稀記得她聞到了令她安心的果木香氣,以及剛沐浴完還沾染著的家的氣息。
印象中她們玩了一個游戲。靖哥哥?她喃喃自語。
“天哪!”她從床邊拿起手機,翻了一遍來電顯示。
不是吧......
這時,陸少知敲了敲門,喊道:“念念?”
“我馬上來!”
司念快速洗漱完畢,對著鏡子嘴角努力拉扯出一個弧度??瓷先ジ傩]什么兩樣,她往后真不能胡亂喝酒了。
她亦步亦趨地下樓,陸少知已經準備好了牛奶和三明治。不知道為什么,看見他一身正氣,司念就覺得自己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早上好。”她輕聲說。
陸少知端盤子的手一頓,表情怪異地說:“蓉兒,我不是你的靖哥哥嗎?”
司念站在原地,一臉尷尬,她感覺自己做了一件褻瀆大神的事。
“我昨天口不擇言,你大人有大量就別放在心上了?!彼狡鹱?,雙眼無辜地瞅著陸少知。
陸少知抬手,司念以為他要拍她的腦袋,連忙捂著頭蹲下身,說:“我錯了?!?p> 許久,陸少知從鼻子里哼出笑聲,有些無奈地說:“快吃早飯吧,吃完我送你去公司?!?p> “不——”用了。最后兩個字在陸少知微皺的眉頭下銷聲匿跡了。
“對了,昨天晚上你室友打電話來說通宵加班,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帶你回來了?!?p> “謝謝你?!彼灸詈攘艘豢谂D蹋焖僬f。她上輩子做了多少好事,才能認識陸少知這樣溫柔的人?她本來以為顧淵離開之后,她都不會再依賴任何人了,可是不知不覺中,陸少知總是在以他自己的方式照顧她,殊不知,不拒絕也是一種依賴。
“念念,難過的時候不是只有酒精這一條路?!?p> 司念一怔,他怎么知道自己心情不好?沉默半晌,她說:“嗯,我明白。”我只是想要速戰(zhàn)速決。
“這一次,試試里爾克吧!思考與感知會讓你忘卻?!标懮僦獕旱土寺曇?,這話同樣是說給自己聽的。
那一聲“顧淵”,讓他體會到了內心的荒涼。
“誰此時孤獨,就永遠孤獨,就醒來,讀書,寫長長的信。在林蔭路上不停地徘徊,落葉紛飛?!?p> 屋外的陽光此時落在陸少知的身后,溫暖和煦。
他說,試試里爾克吧!
如果真的有個靖哥哥,司念撫上心口,她希望那個人可以是看盡世界繁華的陸少知。
可她知道,這個世上,如果的成立有多難,而她心里此刻惦記的是和顧淵一起回家的日子。
何時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