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鐘前。
“應該就在這附近?!睏羁諘阅弥糜敖o自己的地址,對比著眼前的門牌號。
楊空曉很不開心。
自己剛從容赦逃出來,熱飯都還沒吃幾口,就被幻影指派著來采購東西。
簡直莫名其妙。
又不是真的開酒吧,買這些有的沒的做什么?
楊空曉當然不會乖乖就范,可幻影神秘兮兮地說走一趟一定會有收獲,否則一定會后悔。
于是楊空曉就乖乖就范了。
“就是這家!”經(jīng)過仔細的對比,楊空曉找到了卡片上的地址,興奮地推門而入。
風鈴隨門開合輕輕作響。
這是一家不大的酒館,裝修得文藝復古,頗具情調(diào)。里面擺滿了形形色色的釀酒器具,空氣中飄蕩著紛雜馥郁的酒香。
“請問有人在嗎?我們老板讓我來買酒?!睏羁諘詻_著里面喊。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紅色皮衣的女人走了出來。
楊空曉瞪大了雙眼。
這個女人赫然正是幻影裝扮的對象,孑行辜窮的情人!
“喂?!迸松焓衷跅羁諘悦媲皵[了擺:“你想買什么酒?”
“呃,這幾款?!睏羁諘詮难澏道锾统鲞M貨單。
“你們老板很有水平嘛。這幾款可都是我耗費了很多功夫才研究出來的,別的地方想喝也喝不到?!迸诵χ鴮巫臃旁诎膳_上。
“你有口福了,剛好今天有幾款新品開封,要不要嘗嘗?”
“抱歉,我不會喝酒?!睏羁諘該u頭拒絕。
“那真是太可惜了?!迸嗣黠@有些失望,轉身進去打酒。
楊空曉看著女人忙碌的背影,忍不住微微嘆息。
他幻想過無數(shù)種和她見面的場景,或撕逼或相殺,卻沒想過會像現(xiàn)在這樣平靜。
楊空曉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喜歡酒。
當提到酒的那一剎那,她的眼睛里充斥著如銀河般閃耀的光彩。
這樣的人怎么會輕易被情愛困鎖,投身于一段危險的感情?
只是為了錢嗎?
楊空曉坐在墻邊的沙發(fā)上,輕輕吸氣。
“真香啊?!彼挥筛袊@。
“雖然我不懂酒,但看得出來,您的手藝應該很好吧?”
“也沒你說的那么好。”她說著謙虛的話,語氣里卻充滿了自豪。
“真是令人羨慕啊?!睏羁諘暂p輕嘆氣?!安幌裎?,雖然也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卻太笨了,很多技巧性的東西很難掌握?!?p> “所以我很羨慕那些有天賦的人?!?p> “同樣的事情,別人可能很輕松的就能做好,我卻要付出百倍前輩的努力,最后的效果也可能是僅僅達標而已?!?p> “每當這時我就會想,有能力做自己喜歡的事,應該很開心吧?可現(xiàn)實一次又一次的告訴我,人的欲望如同滾動的雪球,即使達到自己心中的目標也不會滿足?!?p> “不是嗎?”
女人忙碌地動作有那么一瞬的停止。
“你不是來買酒的吧?!彼f著裝好了最后一瓶酒。
“所以你真的是孑行辜窮的情人?”楊空曉還是有些不太相信。
女人笑了笑,沒有否認。
“為什么?”楊空曉不能理解:“孑行辜窮對結發(fā)妻子都能如此絕情,你就這么自信,不會遭受同樣的命運?”
“他那樣的人,怎么會輕易地去愛別人?”女人笑著搖了搖頭。
“那是因為什么?你有這份手藝完全可以養(yǎng)活自己,何必要依靠別人?如果有一天,孑行辜窮厭倦了你,你又該何去何從?”楊空曉有些激動,女人的態(tài)度勾起了他心底的記憶。
那塵封多年再也不愿回想起來的記憶。
“一場交易。”女人伸出食指。
“我和他之間的關系,只是一場交易。他從我這里獲得他想要的,我從他那里獲得我想要的?!?p> 女人說完,便將裝好的酒拿出來放到楊空曉面前。
“話已講完,酒已打滿,你該離開了。”
……
午夜已過,夜風漸涼。
千衍辜窮漫步在夜風徐徐的街道上。
他身后不遠處,娛樂場所的姑娘還在不住地抽泣,一瘸一拐地跟著他。
之前被期元沐拉倒時崴了鞋跟,致使她現(xiàn)在走路有些艱難。上半身的衣服也被他撕地七零八落,她只能用雙手緊緊裹著,才不至于走光。
千衍辜窮走著走著停了下來,輕輕地嘆了口氣。
“為要去那種地方工作?”
“???”
眼看千衍辜窮停了下來,姑娘以為到了地方,緊張之下沒反應過來。
“我問你,為什么,要去那種地方工作?”千衍辜窮轉過身,耐心地重復了一遍。
“我需要錢?!惫媚锏吐曊f道,似乎怕千衍辜窮誤會,又很快解釋?!安皇菫榱宋易约骸N业母赣H得了重病,再不去醫(yī)院一定會死??墒俏覀冞@樣的家庭根本負擔不起那樣巨額的醫(yī)藥費,只能想辦法賺錢?!?p> “這份工作是我能想到的來錢最快,最多的工作?!?p> “那你應該明白,只要做這份工作,就一定會有這么一天?!?p> 姑娘點了點頭。
千衍辜窮再次嘆了口氣。
“這次遇到我可以幫你,下次呢?”
“我都知道?!?p> 姑娘抬起頭,她臉上的妝已經(jīng)被淚水弄得亂七八糟,卻依然掩蓋不住五官的清麗。
“辜窮先生,您是好人,和他們不一樣。對您的幫助我十分感激,我也不敢期望下一次還會有人來幫我。畢竟,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得到什么就必須付出什么,不是嗎?”
她雖然這樣說,眼淚卻一直在流,隨著之前的痕跡蜿蜒而下。
千衍辜窮從口袋里拿出面巾紙,替她擦了擦眼淚。
“不要自輕自賤。我從來不覺得這份工作有什么骯臟,如果有的選擇,又有誰愿意流落風塵,自甘墮落?”
“你父親的事我會幫你想辦法。”
“所以,活得自信一點,不要放棄希望。”
楊空曉從酒館出來,還在思考著女人說過的話。
“交易?怎樣的交易什么叫做‘他得到他想要的,我得到我想要的?’聽上去十分少兒不宜呀?!?p> 楊空曉不由地撇了撇嘴,這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只顧著想事情,完全沒注意走到了哪里。
這下麻煩了……
他環(huán)顧四周看能不能攔輛出租,卻看到千衍辜窮站在不遠處的路口,和一個年輕的女孩說著什么。
楊空曉很開心,剛準備上去打招呼,卻看到千衍辜窮正給那女孩擦眼淚,而那女孩幾乎衣不蔽體,暴露出來的皮膚上還有些青紫的痕跡。
我去,這是怎樣刺激的劇情!
千衍辜窮看上去斯斯文文,沒想到居然有這種癖好!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p> 等一下,這種事情被自己撞見,他會不會殺人滅口?
想到第一次遇見千衍辜窮時他身上那宛如使之的殺意,楊空曉一陣冷顫。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就在此時,千衍辜窮感受到他人的注視,朝著楊空曉的方向看去,看到一臉尷尬,準備開溜的某人。
“不是你想的那樣……”千衍辜窮試著解釋。
楊空曉點點頭。
我懂我懂。
“我們兩個是清白的……”
嗯,是很清白,人家的皮膚可不是又青又白?
“我可以解釋……”
別啊我不想聽,理解一下單身狗好嗎!
看著楊空曉那變換不斷的臉色,千衍辜窮明白,這件事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他看了眼衣不蔽體的年輕姑娘,又看了眼楊空曉,很干脆的做出決定。
“脫衣服。”他對楊空曉說。
“啥?”
楊空曉下意識后退,這家伙該不會覺醒了什么更深層的東西吧?!
“你在想什么?”千衍辜窮忍不住扶額,“我是讓你把T恤脫下來給人姑娘套上,沒看人家的衣服已經(jīng)破成這樣了嗎?”
“哦。”楊空曉點了點頭,正準備脫衣服,卻意識到哪里不對。
“等一下,你怎么不把自己的衣服脫給人家,非要用我的?”
“你比我高,比我壯,套在人家身上剛好都能遮住,用我的T恤你是讓人家遮上面還是遮下面?”
好像是這么個理。
不對,你的姘頭你造的孽,憑什么要用我的衣服?
“你就不能帶人去買一件嗎?”楊空曉有些牙疼。
“離這里最近的夜市在七公里外。”
千衍辜窮面無表情地說。
楊空曉只得將T恤脫下來遞給少女。
“你先走吧?!笨粗缀昧艘路а芄几F攔了輛出租。
“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千衍辜窮替少女打開車門?!斑@不是憐憫,也不是無償?shù)膼坌?,我替你支付的一切都是有價的,我希望你在擁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后,能夠分批次,慢慢償還?!?p> “如果這次我無償?shù)膸椭四悖敲茨憔瓦€會期待下一次依然有人這么做?!?p> “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如果總是指望別人,那么你就只能依附他人,沒有真正的自我。”
“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我明白?!迸Ⅻc了點頭,第一次露出笑容。
“很好?!?p> 千衍辜窮說著輕輕關上車門。
“走吧?!?p> 目送著出租車離開,千衍辜窮對楊空曉說。
“我會在回去的路上好好說清楚?!?p> ……
“原來是這樣。”聽完千衍辜窮的描述,楊空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你冰冷的外表下隱藏著這樣一顆熾熱的心,拯救失足少女于水火。”楊空曉開玩笑似的說。
千衍辜窮并沒有搭理他,抬頭看著星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會是在想‘這種事情是誰的錯’這種無解的問題吧?!睏羁諘孕χ蛉さ?,“你可早就過了這種中二的年紀。”
“當然不會。我很清楚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情不能只靠對錯去一概而論?!?p> “哦?你不覺得這一切都是孑行辜窮的錯。”楊空曉有些意外。
“我不否認,造成目前這種境況,他要付主要責任。他身為壟斷了整個醫(yī)療體系的資本家,如果能制定出更廉價的保險等一系列措施,很多人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無病可治?!?p> “但他不能這么做。身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他不會做出有悖于自己的事。況且,就算有一天他真的愿意這么做,也不能這么做?!?p> “因為他所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而是整個團體。他做任何事,都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如果因此而影像到整體的利益,那么團體完全可以拋棄他,換一個負責人繼續(xù)率領大家榨取利益。”
“造成現(xiàn)在這種結果的,從來都不是某一個既得利益者,而是利益本身。只要利益存在,就一定會有人在它的驅使下去爭,去搶,通過各種手段去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p> “精彩?!睏羁諘砸贿吂恼埔贿吀袊@。
“我本來以為你會被恨意迷惑進而瘋狂的針對孑行辜窮,沒想到你看的如此清楚明白。”
“他絕對算不上什么好人,我也確實恨他,但這不代表我要將不屬于他的問題歸結到他身上。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沒必要承受不屬于自己的代價?!?p> “否則這個世界就沒有公平可言?!?p> 千衍辜窮淡淡地說。
“對了,你從容赦逃出來怎么不在酒吧等我,跑街上來做什么?”
“幻影讓我出來采購東西?!睏羁諘灾噶酥甘掷锏木?。
“這種時候采購東西?”千衍辜窮完全不信。
“天曉得他怎么想。話說回來,那個二世祖干嘛沒事找你麻煩,只是為了給他爸找回場子?”
楊空曉有些心虛,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不清楚?!鼻а芄几F沉吟道。
“他就像是一個被安排好的演員,在恰當?shù)臅r機出現(xiàn),刻意制造矛盾?!?p> 安排好的演員嗎……
楊空曉摩挲著下巴,思考期元沐說過的每一句話。
隨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身體瞬間僵住。
“怎么了?”千衍辜窮看他突然停下,皺眉問道。
“你仔細回想一下期元沐說過的話?!?p> 楊空曉僵硬地轉過頭,對著千衍辜窮說。
“好好的憐惜?!?p> “越美麗的東西越脆弱?!?p>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那個姑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