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大空這種老油條說話極具煽動性,白珂當下幾乎就被說服,在這個計劃中,白珂擁有了幾乎整個戲劇系的全部光輝,以及假大空自身的人脈支持,近乎于保送。
在他的事業(yè)初期,假大空的幫助比白珂自己的臉還要重要,而一旦入行站穩(wěn),后期只需要憑借天生麗質劈波斬浪,買天價保險躺功勞簿混吃等死即可,文體兩開花。
白珂心動了,但他想要反駁,為自己增加話語權,然而賈主任的每一句話都直入人心,白珂心底極為贊同。
包括他那個“讓一坨翔散發(fā)出誘人的巧克力芳香”的理論。
白珂從沒有聽過這么形象給力的贊譽,這尼瑪太high了。
假大空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是忽悠老手,最擅抓痛點癢點,他搶過江曉琪放下的漢堡,準備再次拋出“巧克力與被包裹住的翔”的理論。
“——先生!”服務員漲紅臉打斷假大空的話,“這里是公共場合!”
假大空吸了吸空空如也的咖啡,抬頭看服務員,接著發(fā)現(xiàn)整個咖啡廳的人溜了個空,服務員走過去掛上打烊的標志。
“我們要關門了,先生?!狈諉T道,“今晚提前關門?!?p> 江曉琪則臉色極其難看的漱口,看上去也在爆發(fā)邊緣。
假大空興致蕭索,道:“這樣,改日再談。”
他又問白珂,“你的郵箱是多少?我把劇本發(fā)給你?!?p> 白珂謹慎道:“老師,我還沒有答應?!?p> “你回去看看劇本,你會答應的,劇本你絕對不會失望?!?p> 白珂沉默的給出了自己郵箱,很快一封郵件發(fā)了過來,另有附件,假大空操作有些不大熟練,他很是花了些時間找文件。
“唔……”
江曉琪還在漱口,并且不斷的看白珂,好像這樣能讓她壓抑住心中那股嘔吐的生理感。
“ok!傳完了。”假大空叮囑道,“你一定要看劇本。”
“成?!?p> 三人一齊出了星巴克,附近停了一輛梅賽德奔馳,流光溢彩,假大空在白珂驚訝的目光中坐了進去,搖下車窗拍方向盤:“要不要載你一程,我順路。”
“不了?!?p> 白珂和江曉琪同時道。
假大空很奇怪的看了兩人一眼,接著猥瑣一笑,“我明白了,你肯定是和ta順路,不是和我順路?!?p> “傲慢讓別人無法來愛我,偏見讓我無法去愛別人?!?p> “這就是青春啊……”
說罷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瀟灑甩尾離去。
白珂和江曉琪往后退了一步,這個動作讓兩人靠的近了些。
晚上十點,江上的景才剛剛開始,望過去,游人如織,華燈未歇。
“賈主任的車不錯。”白珂道。
“是不錯,賈主任是老人了,他……他認識不少人,也賺了不少錢,他真沒騙你?!?p> “你演過《雷雨》,我想起來了,拿《雷雨》作畢業(yè)話劇的,你好像是第一屆,我記得你當時簽了約,那一屆唯一一個?!卑诅嬗值馈?p> “所以才請我過來幫忙,正好我也閑著,三年后,我該比從前好了不少……”江曉琪幽幽道。
“青年演員也會閑著嗎?”
“青年演員也會閑著的,白同學,除了最頂級的演員,我們都會閑著,無所事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轉運,又篤定了自己一定會轉運。”江曉琪話中已經(jīng)默認白珂作了自己的同行。
她很惆悵的在欄桿旁看江上的郵輪,白珂沒看輪船,他覺得腿當然比船好看。
白珂道:“當演員像是談不可能的戀愛,掙扎著陷入,又舍不得放手,直到徹底清醒,這是不得不付出的沉沒成本。”
江曉琪道:“你說的對,沒有不分手的戀愛,所以我們總會在沉沒中清醒過來。”
這個話題顯然過分曖昧,白珂隨后換題又扯了幾句,他在沒話找話,當他沒話找話的時候,最后都會說出同一句話:“不早了,那我先走了?!?p> 江曉琪顯然沒見過這種套路,“你走……吧?”
白珂于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江曉琪跺了跺腳,一直看他走到這條大道上的盡頭。
……
兩個小時后,白珂回到學校,從自己的二手電腦中打開假大空的文檔。
《雷雨》是話劇史上的里程碑之作,其中的難度比假大空所描述的還要難的多,并不是扛把子白珂就能靠一張臉打天下了,屠龍寶刀一刀999級也沒用。
關鍵在于,演戲這件事情,玩家自己爽是沒用的,得觀眾爽,否則得關服停機,大家都沒得玩。
他的角色是“周樸園”,這代表他要以二十的年紀扮演一個大家族家長,假大空的資料中有作描述,如果順利的話,從排練的最后兩個星期開始,他將要化妝扮老。
他的妻子是“繁漪”,這個角色的前任演員是江曉琪,當年江以驚艷的演出贏得了去演藝圈的直達車門票,成為成功入行的鳳毛麟角,今晚上江曉琪把她的演員生活說的很慘,但她用香奈兒的包,穿Tiffany的裙,因為一部戲她至少能拿七位數(shù),這個報酬,憑她的腦子,做其他是無法得到的。
演員大佬成道明說過一句話,“咱們演員,過去都是下九流的人,只有最沒文化最沒出路的人,才會進入這個行當……”
到今天,“最沒文化最沒出路”這個形容詞依舊可以用在相當部分演員身上,但“下九流”已經(jīng)不再合適,成功演員不再是跟著戲班子走南闖北的漂泊可憐人,他們是新時代的印鈔機,資本市場上的新貴。
這有點像工資帽大幅度上漲后的各類黑人球星,明明什么也沒做,忽然就暴富了。
白珂不是笨人,他有文化也有出路,高考六百五十加,但一切文化和出路都不如當演員賺錢,所以他報考了戲劇學院,并直接在面試刷臉秒過。
如果造發(fā)動機能更賺錢,他會立志成為一個發(fā)動機制造工程師,如果賣茶葉蛋更賺錢,他也會成為一家精品早點店老板,這只是利益權衡,無關對錯。
演藝圈像他這樣的勢利眼不少,比如一直想當服裝設計師的陳昆,扛著家貧的壓力堅持夢想到了大學,仿佛任何困難都打不倒他,當拿到一集三萬塊的報酬之后,他反而夢碎了,再也沒提過夢想。
但這并不代表“勢利人”不夠敬業(yè),事實證明,他們往往比“夢想家”們更具專業(yè)態(tài)度。
江曉琪將會在接下來的寶貴時間中,也就是老禮堂未拆遷前的兩個星期,和他一齊排練指導,直到他能獨當一面,發(fā)揮自己的個人英雄主義,carry全場。
真正的“繁漪”依舊沒有出現(xiàn),另外兩個注定成為拖油瓶的男二女二也沒能露面,賈主任只是說服了白珂,就像抓住了巧克力醬。
不,不對,巧克力醬還沒有答應。
白珂決定去洗個冷水澡,清醒了再做決定,兩個漢堡,一杯摩卡,用光了他所有的錢,他走著回到學校,凌晨已經(jīng)沒有熱水可用。
等等,他記得賈主任還發(fā)了一個附件。
白珂點開壓縮包,這是一個名為《盜官記》的小說,沒頭沒腦,只寫了前面一段對話。
“你給了一碗的錢吃了兩碗粉,你沒錢是吧?我?guī)湍憬o!”
這什么臺詞,白珂搖頭,覺得莫名其妙,這就是假大空的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