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學院教學樓,白珂剛剛從賈主任的門前出來。
這天是新任“蘩漪”出場的時候,根據(jù)賈主任的原話,“也是個顏值不錯的佳麗,不過腦子有點傻,不是真傻……軸,擰,你千萬多擔待點,現(xiàn)在你才是師兄?!?p> 白珂覺得自己任務艱巨,江曉琪已經(jīng)夠呆了,不然也不會瞎眼錯看,而小學妹更易陷入到無可救藥的幻想中,他現(xiàn)在的重點并不在《雷雨》和接客,從胡以梅那里拿到保底承諾后,他幾乎每天都在追逐新的面試。
圈中的面試大多走走過場,內定主角,但白珂是例外,他的長相能弄假成真。
對面是戲劇學院的梧桐樹——這是一種冬天很難看的樹,從秋天開始就落葉,三天前魔都大雪,現(xiàn)在比賈主任的頭發(fā)還要稀少,又枯又黃。
說著落了一葉,飄白珂腳上,被他彈開了。
“白珂——”
賈主任追出來,“你別去老禮堂了,我忘了告訴你,這地方今天就得拆,你待在先前匯演的地方?!?p> “新式禮堂?”
“對,新的,更寬,更亮,我給你開的房間,你是頭,演員都在那兒等你,兩個大三的,一個大四的,一個大一的,對,還有你,”賈主任道,“這次真是徹徹底底的新人領軍,畢業(yè)的高不成,低不就……”
白珂點點頭,賈主任給他房卡,上面標了房間號,大概是頂樓包廂,這代表極其稀缺的資源。
老賈這種人影響到戲角安排,掌握要害部門,資源比一般一線明星更多,按行政等級分,他官至廳級,往前數(shù)二十年,白珂想進娛樂圈抱大腿,捷徑便是娶走賈主任家里的恐龍千斤。
不過那時候賈主任沒娃,依舊是長發(fā)飄飄的文藝青年,他當年是搖滾先鋒,后來因為長得丑到萬人聲討,轉幕后研究理論。
人一般越缺什么,就越強調什么。
“我還有件事情,”賈主任開始強調,“你這幾天眼圈挺黑,我問了你朋友,說你晚上沒回去。”
白珂道:“有些面試比較晚,您應該知道?!?p> 假大空深深看白珂一眼——他做這個動作是抬頭仰望的深深,“有些花不好采,有些路不好走,都說娛樂圈黑,是因為那些人沒實力走正道,你有實力,你擠不掉。”
“我明白您的意思?!?p> “你是不是和小姑娘混去了?”
白珂愣了:“我從不玩這些?!?p> 賈主任道:“江曉琪成了你的傳聞女友,你反而更緊俏了,這世道,真是奇怪,有了一個,還會兩個三個七八個,你大有前途,千萬別被人抓住把柄?!?p> “我有分寸。”
“行,”賈主任捋了捋地中海,道:“我相信你?!?p> 白珂捏著門卡走了,他又想起剛才的話,越缺什么的,越強調什么。
戲劇學院主任,一向是各種污穢腌臜頻發(fā)處,賈的京城同仁,綠過超級星二代的學生女友,賈主任夫妻卻恩愛幾十年,伉儷情深,恐怕是他這列火車長得安全,沒有脫軌的機會。
……
新禮堂白珂去過,兩個多星期前,這兒舉辦了《歌劇魅影》,白珂是男四,前面三個都簽了合同,拿八百的新人保底,他也快了,拿八萬。
門口是兩男一女,都不認識,白珂打量了一下這些人長相,都是連連看,恐怕他還得花些功夫記住。
“白珂師兄~”
“師兄啊~”
“師兄~~~”
這些人叫的挺熱絡,一點兒不生分。白珂道:“我是大二生,你們怕是喊錯了?!?p> 對面道,“達者為師~”
“聽說您都簽了a角的合同了,就等畢業(yè)進劇院演出?!?p> “我聽說您會單手開保時捷,我覺得呢~特~別~帥~~啊哈哈哈?!?p> 說著幾人纏過來了,還有掏本子要簽名的。
這可都是有些技術的師兄師姐,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白珂明白了,他明白賈主任說的要他孤身Carry的意思了,這些人的確是一坨翔,翔都不如,他就是巧克力醬成精,也包不住人身上的臭味。
這一剎那他甚至懷疑假大空在盤他。
但是想到天天排練的學姐江曉琪,白珂又釋然了,不是每個人都能為了一場排練戲痛哭流涕的。
這么一想,白珂態(tài)度就不大好了:“讓開!”
幾個人傻了吧唧的愣在原地。
白珂開了門,把臺詞本一一發(fā)給他們,發(fā)完了,手上還剩一份。
他高考六五零的腦子是不需要臺詞本的,他記得住所有臺詞。
那就是少了一個人。
白珂蒙了,繼而怒了:“還有誰不來的?第一天遲到?”
其中一個男演員道,“白老師,不是,白珂……我還是叫你白老師吧,是這樣的,您其實提前了半個小時,說好的六點過九分,現(xiàn)在才五點三十九?!?p> “你演什么?”
那人聲音林黛玉一樣的細:“我是周萍。”
白珂想起來了,這是演他兒子的。
馬上又有另外一個人出聲道,“白老師,其實那女的之前還在,還是個新生,她聽說老禮堂拆了,馬上見不到了,跑去看挖掘機,我不知道她進沒進去,她話不多,說話總是慢上一拍……”
這人正在告小狀,一個學長,給學弟告另一個大一學妹的小狀。
白珂打斷對方:“你就說重點,她在老禮堂那邊,是吧?”
“是。”
“你演什么?”
“你兒子,小的。”
得,又是一個演兒子的。
白珂:“那你就是周沖了——你的戲份不簡單,多下功夫,不行的話,我刪你的臺詞?!?p> 這話嚇得小兒子屁滾尿流,“賈主任說了,全權聽你的?!?p> 另幾人也跟著道,“全權聽白老師的。”
最后還剩了一女的,除了身材勁爆,毫無特長,白珂是說不出師姐這種話的,丑比只配說一句“大四”的。
“那你就是四鳳了?”
“大四”的:“我就是四鳳,白老師好?!?p> 白珂想說些什么,鼓鼓勁兒,他搖頭晃腦站上臺,滿腦子都是“直掛云帆濟滄?!薄案锩形闯晒Α敝惖钠猎?,這一回頭又看見三個人,兩兒子,一個“大四”的,忽然話也不想說了,只丟了句:“行吧,把臺詞背熟,明天開始排練,忘一次,我刪你們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