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宅斗幺蛾子（上）

　　　　綠萼抬頭看了一眼端姑姑，見她眼中寒光四射，不禁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道：“一把，一把小扇子，墜著青色流蘇和紅色珊瑚扇墜。扇面上好似寫了字，縉云一看，慌忙就合上了，奴婢，奴婢沒看清寫了什么……”

　　聞言，在場的幾位夫人眼神一變。

　　綠萼描述的那把扇子，叫做“流香小扇”，為聽風(fēng)閣漱玉公子商祁所創(chuàng)，扇面上可以寫字提詩，是閣內(nèi)小倌與嬌客間互通傳情所用。因為制作精美，寓意風(fēng)雅，一時間風(fēng)靡鄢京，貴胄王公引以為時髦。

　　韋三太太皺眉道：“你可看清了？”

　　“奴婢絕不敢欺瞞夫人，”綠萼哽噎著伏倒在地：“那小扇子模樣十分精巧，奴婢從未見過，所以多看了幾眼，是以印象深刻?！?p>　　綠萼話音剛落，便有外院管事進(jìn)入，對容芷道：“夫人，火勢已滅，祠堂里尋出一具焦尸。”

　　聞言，晏如意心頭一松。

　　死了？也好。更干脆。

　　她正預(yù)備嚎啕大哭好圓了自個兒敬愛長姐的美名，卻聽外院人聲鼎沸，又有人高喊著：“快扶大小姐進(jìn)屋！”

　　隨即，縉云扶著一位裹在厚沉斗篷里瑟瑟發(fā)抖的少女，快步進(jìn)了閣。

　　不是晏離非是誰？

　　眾人回過神來，兄弟姐妹紛紛上前圍攏，一番抱頭痛哭，晏如意哭得最大聲：“長姐無事便好，謝天謝地，如意愿意服素一年，感謝佛祖保佑?！?p>　　晏離非動作飛快，嗖的握住晏如意的手：“四妹妹當(dāng)真有心！如此，以后就由姐姐親自為你準(zhǔn)備素食！”

　　三清山吃了五年齋飯，對吃素很有心得的晏離非咧嘴一笑，熏得黝黑的小臉上白牙一閃。

　　說一年就一年，少一個時辰都不行。保管讓你一點葷星子都沾不到。

　　“不不不，”晏如意連連搖頭，卻怎么也抽不出自個的手：“怎么能勞煩姐…”

　　“不用客氣！姐妹之間，應(yīng)當(dāng)?shù)?！”晏離非捏得她手骨咔咔作響，飛快打斷了她的話：“四妹妹切莫推辭，再推辭就是打長姐我的臉！”

　　晏如意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啞口無言。

　　目睹了全程的韓夫人眼角泛淚光，姐妹友愛，她好感動！

　　一派和美里，李二太太忽然煞風(fēng)景的咦了一聲，為難道：“大小姐全身而退，故然是天大的喜事，可…那具焦尸又是何人？”

　　晏離非抬起衣袖，掩住半邊被煙火熏得焦黑的小臉：“離非被困在火海里，求助無門，一時六神無主，眼看著就要葬身火海。是這位不知道哪來的忠仆砸碎窗戶進(jìn)來救了我，誰知自己卻被砸下的橫梁擊中…?！?p>　　被煙熏得通紅的眼睛一揉就嘩啦啦落下淚來，淚水在黝黑的臉上蜿蜒出一道道白印子，好不狼狽：“他是離非的救命恩人，懇請夫人定要查明他來處，好生撫恤其家眷?！?p>　　她在撒謊！

　　晏如意拽緊手帕，卻見那外院管事上前一步：“這是在祠堂窗外發(fā)現(xiàn)的東西，呈請夫人驗看?！?p>　　跪伏在地的墨竹一看，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晏離非。這一“下意識”，動作幅度好大，周圍一圈人全看到了。不由疑竇重生。

　　容芷當(dāng)然也看在眼里，不動聲色地將手中東西一展，問道：“離丫頭可識得此物？”

　　那是一只彩線百蝶荷包，里面裝著一件云雁細(xì)錦肚兜。

　　眾人臉上一紅，曖昧的眼風(fēng)飛來飛去，互相交換著隱秘的眼神。

　　晏離非有些迷茫，搖頭道：“我不愛帶這些荷包，洗衣服時容易沾濕，就叫縉云幫我收起來了?！?p>　　堂堂國公府大小姐居然要自個洗衣服，真是聞所未聞。一直緘默旁觀的麗姑姑聞言掀起眼皮，掃了容芷一眼。

　　容芷面上一熱，端姑姑見狀上前一步，一指墨竹：“你來說！”

　　“這的確是大小姐之物，奴婢幫大小姐收拾箱子的時候見過。”墨竹本就是從容芷院里撥過去的，立刻明白了端姑姑的意思。

　　“這就奇怪了，方才綠萼明明說大小姐素日里不親近你們，凡事都不經(jīng)你們的手。”韋三太太笑了一聲，奇道：“怎么收拾這些貼身私物的活，反而由你來做了？”

　　墨竹眼光閃了閃：“奴婢這不是怕縉云姐姐一人忙不過來，就幫……”

　　“三太太明察，自然不是小姐叫她做的?！笨N云木著一張小臉打斷了她：“墨竹私下里慣愛往小姐屋里湊，奴婢多次勸阻她都不聽。這荷包肚兜的確是大小姐的，但大小姐并不喜歡，從未用過，一直收在箱子里。三日前奴婢清點衣物，發(fā)現(xiàn)不見了。”

　　她轉(zhuǎn)身看了一眼墨竹，冷冰冰道：“大小姐屋里少東西也不是第一次了，奴婢人微言輕，實在是管束不好?！?p>　　言外之意，東西是晏離非的，不過早就丟了，屋里還有個手腳不干凈的婢女，你們自己想把。

　　韋三太太哦了一聲，端起茶不再說話。

　　“縉云是大小姐莊子上帶來的貼心人兒，自然是向著大小姐說話的?！崩疃致暪謿獾溃骸八酵ㄐ≠?，火燒宗祠這么大的事兒，可不能只聽一人之言。依我看，按照綠萼和墨竹的說法，是有人用流香小扇給大小姐傳信，恰好大小姐在祠堂侍佛。信便到了縉云手里。縉云匆匆忙忙去報信，恰好遇到何嬤嬤肚子不舒服跑茅廁，便張羅著讓那人與大小姐會面。許是一時忘情，打翻了火燭，祠堂起火，那人奮力救了大小姐出來，自己卻葬身火海?！?p>　　她捋了捋鼻子，不陰不陽地感嘆：“真是個有情有義的?！?p>　　一番話，完美地將所有人地口供和物證全串在了一起。繪聲繪色得好像自個從頭到尾就躲在祠堂的貢桌底下，現(xiàn)場看完全程。

　　晏如意驚愕得掩著口，不住搖頭：“不會的，長姐一直住在外頭莊子上，怎么會認(rèn)得聽風(fēng)閣的小倌？”

　　就是住在外頭莊子上無人管束，才好勾結(jié)小倌嘛。你看哪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宅小姐能曉得聽風(fēng)閣？

　　這二人一搭一唱，暗指縉云護(hù)主，為了幫晏離非脫罪才栽贓墨竹偷竊，簡直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