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要變了
轆轆的馬車聲如同雨水一般敲打在青黑的地面，府邸門口悠悠地停下一輛華貴的馬車。
嫪毐站在門口理了理自己的長袍，明亮的陽光下，那張沒有胡子的臉上透著滲人的蒼白和陰柔。
府內(nèi)走出一個捧著盒子的仆人。
仆人走到嫪毐的身邊，躬下腰，捧著盒子的雙手微微顫抖。
嫪毐甩了甩衣袖，伸出手從仆人的手中拿過盒子，慢慢掀開。
盒子內(nèi)是一塊方形的玉石，石上雕刻著精致的圖案，淡淡的陽光順著盒子的縫隙射入，碧白的玉石散發(fā)出幽幽的光亮。
嫪毐瞇起眼睛笑了起來，笑得沉迷，接著，他將盒子合上，堅硬的檀木發(fā)出一聲脆響。
他抱著盒子，走向馬車。
相國府。
呂不韋拿著手上的錦帛，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見狀，一旁司空馬的心情也是沉了下去，他躊躇了片刻，沉聲問道。
“相國大人，嫪毐在信上到底說了什么？”
呂不韋將錦帛死死的捏在手里，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顯然已經(jīng)怒到了極點。
“嫪毐這個蠢貨，他想造反！”
以前在宮中待了這么久，究竟學會了些什么，難道不清楚咸陽到底是個什么地方嗎？
造反？
你憑什么造反？
誰給你的膽子造反？
就憑你那所謂長信侯手下的那一群烏合之眾？
聽到這話，司空馬眉頭也是猛地一跳，他顫聲道。
“大人？”
呂不韋氣得渾身發(fā)抖，他第一次為當初做下的事情感到后悔，他吐出一口氣，將手中的錦帛遞向司空馬。
“自己看吧……”
司空馬雙手接過，低頭閱了起來，只是隨著他慢慢看下去，也是吸了一口氣，瞪大了眼睛。
這信上的內(nèi)容不多，只寫了兩件事，但是這兩件事卻大得要捅破這天。
第一件事，秦王已經(jīng)知道了嫪毐做的那些事情，所以他要造反；第二件事，你呂不韋必須要幫他，不然他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抖出來，到時候秦王一樣也容不得你。
良久之后，司空馬抬起頭，呂不韋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前，眼眸低垂。
院子里陽光明媚，可是司空馬卻在呂不韋的身上看到了一層化不開的陰影。
“大人，我們真的要按照嫪毐說的辦嗎？”司空馬極不情愿地問道。
他是最早跟隨呂不韋的一批人，從呂不韋還在趙國的時候便已經(jīng)伴其左右。所以他知道呂不韋和太后以及嫪毐之間的關(guān)系，但是也正因為如此，他更加清楚呂不韋這么多年在這個秦國上到底花了多少的心血。
“你覺得呢？”
司空馬目光一閃，狠辣地說道：“大人，嫪毐不是要來咸陽嗎？不如我們在路上設伏，殺了他！”
呂不韋搖了搖頭，顯然并不贊同，他解釋道：“嫪毐既然敢在回到咸陽之前就把消息送到我們手上，說明他早就已經(jīng)準備好了后手，根本不會怕我們半路截殺他?！?p> “那我們就離開秦國?！彼究振R的語氣激動，“我相信憑借大人的本事，即使離開了秦國，其他六國的人也會搶著接納大人?！?p> “我當然知道。”說著，呂不韋轉(zhuǎn)過頭來，“但是司空馬，就這樣離開秦國，你甘心嗎？其他的六國又有那個國家比得上這如今的秦國？”
“這……”
司空馬沉默著，啞口無言。
呂不韋嘆了一口氣，低聲道：“讓羅網(wǎng)的人來見我。”
司空馬低下頭死死地咬著牙，不管相國大人做出什么樣的決定，他都會選擇跟隨。
“是！”
……
……
幾日之后，長信侯嫪毐如期回京。
只是按照原本的旨諭，他應該直接進宮面見秦王，但事實上嫪毐卻并沒有。然而更加奇怪的是，對于嫪毐的動作，秦王也好像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要追究的想法。
咸陽仍舊是那個咸陽，人來人往，似乎沒有任何的變化。
夜。
蘄年宮。
明亮的燈火微微搖曳，嬴政獨自坐在殿中，深邃的目光望向殿外，卻什么都無法看到，只是一片漆黑。
殿內(nèi)響起靜靜的腳步聲，一個宦官走了進來。
“王上，昌平君到了?！?p> 嬴政收回目光，良久，才輕輕出聲道。
“讓他進來?！?p> 他心想，這一切，也是該結(jié)束了。
“是。”
宦官躬身行了一禮，靜靜離開。
很快，一個男人走進殿中，他的腳步很快，但是每一步卻都是沉穩(wěn)無比。
昌平君走到殿中的位置，合手躬身道：“拜見王上?！?p> “深夜還讓卿入宮，倒是麻煩了。”嬴政抬起手，側(cè)向一旁，“請坐吧?！?p> 搖晃的燭火之中，昌平君直起身，站得挺直。
他的相貌并不出奇，甚至很普通，皮膚黝黑，唯一讓人印象深刻的可能就是劍眉之下的那一雙炯炯有神的朗目散發(fā)出的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zhì)。
“謝王上。”
昌平君轉(zhuǎn)身，走到一旁跪坐而下。
嬴政問道：“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已布置妥當。”昌平君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只是王上……您的玉璽真的被偷了？”
“嗯?！辟]有隱瞞，他的眉角沉了沉，“應該是羅網(wǎng)動的手，所以我們要面對的可能還有整個咸陽的守軍?！?p> 羅網(wǎng)？
沒有想到呂不韋竟然真的打算動手。
收回心神，昌平君抬頭看向嬴政，仍然沉穩(wěn)地說道：“還請王上放心?！?p> “很好?！?p> 嬴政滿意地點頭，他的身體向后靠去，仰起頭看著頭頂炫目的流光，深吸了一口氣，雙眼中透露著疲憊。
這時，昌平君突然說道：“但是王上，臣有一事?lián)??！?p> “何事？”
“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屆時兩軍交戰(zhàn)，羅網(wǎng)的殺手就會變得防不勝防，大王在后方的處境將會無比危險?！?p> 嬴政擺了擺手，說到羅網(wǎng)，他的語氣倒是詭異地輕松了不少。
“羅網(wǎng)的問題卿不用擔心?！?p> “哦？”昌平君明顯有些驚訝。
作為曾經(jīng)和羅網(wǎng)有過合作的他非常了解羅網(wǎng)這個組織到底有多可怕，但是從現(xiàn)在嬴政所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卻仿佛是穩(wěn)操勝券。
他心想，難道王上的手上還隱藏著一只他不知道的力量，一只能夠和羅網(wǎng)匹敵的力量。
但是言多必失，他不會問。
不管有亦或者沒有，他只需要做好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便好。
昌平君不由自主地望向殿外，黑的什么都看不見。
但是再黑的夜也終會迎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