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湖上初晴
月影下,王家的藕花別院寂靜安寧一如既往。巡邏的武衛(wèi)正在交接,東風(fēng)漸起,繡樓的門簾似乎微晃了一下,無人在意。
藕花別院是王元希在江都城郊剛買下的大院,金磚玉瓦,富麗堂皇,他是王家掌門人王啟的獨苗,從小揮金如土窮奢極侈。他是莽夫,卻不是個傻子,除了把錢花在吃喝玩樂上,他更在保家護院上下足了功夫,藕花別院里除了每兩時辰輪班的侍衛(wèi)更有高人布置的暗哨機關(guān),此外他還雇了四個貼身保鏢,隨時隨地晝夜不休地保障他的金體安全。
盡管他知道,沒有人敢動他王家少爺?shù)男乃肌?p> 此時這四個保鏢正一絲不茍地守在繡樓外。
只有一種時刻他們不需要跟著王元希。
衣著單薄的姑娘蒙著眼,讓人抬進了藕花別院,院中走道曲折迂回,她搞不清這個院子有多大,只知道自己的轎輦被攔下來五次,問了三次話,然后她被解開長發(fā)脫去鞋襪,伏在了一個小廝的背上。
解開眼罩時她已站在了繡樓內(nèi),對面站著的男人露出滿意的神情,姑娘嬌柔靦腆地開始褪衣,下人已告訴過她規(guī)矩。
王元希有個怪癖,喜歡看姑娘洗澡,廝殺前的熱身,十足來勁。
姑娘的玉足已踏進木盆,王元希在半透的屏風(fēng)后坐了下來,享受地瞇起了眼睛。
水溫正好,姑娘渾身舒暢,喉間不禁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呻吟,他笑著,笑容越來越僵硬,嘴角忽然流下一道血跡。
匕首已刺進他的背心,如潮鳴電掣。
只一瞬間匕首消失,和著黑衣遁入濃稠夜色,四下沉寂如舊,仿佛什么也未發(fā)生。
水聲淅瀝,風(fēng)拂簾動,月光映照著楚楚可憐的出浴美人,鮮花碎落在案頭,她凄厲的尖叫宛如驚雷響徹夜空,也撕破了江湖持續(xù)了太久的平靜。
黑衣人早已從侍衛(wèi)眼下從容逃出這深宅大院,褪去夜行衣、散開滿頭秀發(fā),一襲青翠在墨色里漾開,宛如青蓮出水,芙蓉初綻。
酒色令人頹廢,這的確算是個簡單的買賣,即便如此,為了這一刻她仍在藕花別院做了足足半月的雜役。
她有足夠的耐心,似乎從來不怕等待。
而此間事了,她絲毫沒有覺得開心,殺人無論在什么時候都不該是件值得開心的事。她也沒有感到輕松,恰恰相反,她的心情漸漸沉重起來。
瑯琊王家怕是到了末路,江湖大約又要卷起狂風(fēng)了罷。
她這么想著,將一條顯眼的白巾圍在了肩上,棉布大而厚實,足以遮住她半張面容。而后她掃開墻角的枯葉堆,挽起了早早備好的繡籃。
夜風(fēng)不小,她專心致志地走著,仿佛一不留神就要隨風(fēng)飄起,藕花別院飛馬搜查的侍衛(wèi)與她插身而過,無人有心思細(xì)想這個挽著繡籃的孱弱的姑娘為何披星戴月。作為一個殺手,她很了解如何避免不必要的爭斗,殺手有很多種,能活得長久的,必然不包括不自量力的那一種。
這個年間如果想在江湖上行走,最好聽說過一個名字。
望月宮。
有人說望月宮歪門邪道無惡不作,也有人說它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只有一點毫無疑義。
望月宮主是做買賣的。
殺人的買賣。
沒有人知道望月宮主的名字,卻都聽說過他麾下殺手們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枴?p> 比如她——扶風(fēng)右使,軒飛。
望月宮每一代右使都被叫做“扶風(fēng)”。前兩任扶風(fēng)都是三十上下的男人,直到她這里,發(fā)生了些有意思的改變。
如果剛才過去的那些人能看看她的鞋底,至少該知道這個繡娘的輕功必定極好,也斷然不該任她離去。
那是一雙發(fā)絲織造的千層底,防滑、防汗、無聲無息。這雙鞋如果不是穿在她的玉足上,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江湖傳說她身法奇詭,行動如風(fēng)馳電逝躡景追光,更有人描述她凌波踏葉憑虛御風(fēng)。傳言總是越來越夸張,就算有一天聽到她能駕鶴奔月恐怕也算不上稀奇。
因為幾乎沒人見過她,見過的大多已是死人。
可江湖最忍受不了風(fēng)平浪靜,關(guān)于她的事跡總是佐酒閑聊的上好談資。
有人說她殺了三十二位聲名在外的大俠士,也有人說斷然不止。
她自己也不知道,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在嘗試忘了藕花別院。
她不需要無謂的記憶。
十步之外突然傳來折扇合起的聲音,軒飛不動聲色地止了步,卻也難免犯起了嘀咕:內(nèi)息平穩(wěn),吐納有方,而且沒有殺氣,此人武功應(yīng)當(dāng)不賴。根據(jù)事先的調(diào)查,這方圓十里不該出現(xiàn)這樣的人,難道除我之外還有別的潛入者?
夜色中,一個年方弱冠的少年悠然坐于樹梢之上,長發(fā)為木簪所束,顯露出俊美的面容,他身材頎長,著一襲清雅的白底黛藍緣暗紋大袖紗衣,外服同色潑墨薄氅,左手一把紫檀扇,墜著上等蜜結(jié)迦蘭,腰間佩劍古樸無華,此一身可謂精工在細(xì)藏鋒不露,反而盡顯了不凡的家世。
這樣擲果盈車的玉面郎君很容易在坊間傳為佳話,只消他搖一搖扇子,多少美人樂得歡天喜地投懷送抱,只要他想,她們會比貓兒還要溫馴乖巧。
可她不是貓,她是蟄伏的猛虎。
飛刀拈在指間,有意無意反著冰冷的月光。
“幸會?!卑滓律倌暌馕恫幻鞯匦χ?,聲音清澈動聽。
軒飛停下的腳步重新邁開。
少年身形一動落在面前,下盤功夫還算穩(wěn)健,軒飛想著,對方手腕才微動,軒飛的刀便已脫手而出。
精鋼飛刀,兩寸七分。
飛刀刺穿他手中純白的鮮花,落得一地殘瓣。
若他的眼夠快,倒能夠看清飛刀洞穿花柱的準(zhǔn)度,但他現(xiàn)在要做的便是略動一動腦筋,明白下一刀刺穿的會是他的喉嚨。
他該聰明一些,但他沒有,短暫的愣神之后他居然對著軒飛微笑。半張玉顏掩在披巾下,他看不清這個姑娘的面容,但月光映在她的瞳仁里,他將那雙明眸看的真真切切。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
這雙屬于殺手的眼睛空濛得就像雨后的山色,靈動渺遠(yuǎn)超然世外,那中間幾乎找不到一點兒感情,甚至沒有分毫的殺意。即便她手上握著利器,即便她這樣望著自己。
他本該畏懼,但他的心叫他微微一笑。
他知道她不想殺他,至少暫時不。
這笑竟讓她感到些許親切的味道,軒飛不留痕跡地避開。她不想浪費時間去和一個不相干的人糾纏,匕首歸鞘,行程不會被耽誤。
“后會有期。”他望著花枝。
才走出幾步,男子的喃喃自語從她身后傳來。
“這么好的姑娘,不該是別人的刃。”
王家少爺?shù)乃烙腥缙降伢@雷,連夜在江湖掀起了軒然大波。但那是旁人的事,于軒飛而言不過是又有豐厚的酬勞入賬而已。她靜靜地走著,細(xì)心擦拭著手中的匕首,這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用它僅僅因為順手,同樣,軒飛也不喜歡浮華無用的招式,她殺人素來不論章法,只求伺機而動,一擊必中。
房里黑著,沒有人在等她歸來,她無奈地嘆了一聲,推門進屋倒在床上。深深提了口氣,望月宮迥異的空氣便充斥進五臟六腑,她不禁皺起了眉頭,記憶可以是形色,也有可能是氣息,或許旁人嗅來和外邊并沒有什么不同,但對這陰森宮殿里的每一個住客來說,這種氣息并不是家,而是比雕鐫還要刻骨的警醒。
如這般面對我,他可算是第一人了。月光照著桌上的一眾木雕佛像,軒飛突然想起那個白衣少年。“不該是別人的刃”,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他是什么人?為什么要管我的事?
無論如何她只是個正值豆蔻的少女,這種稀罕的際遇就像投入平湖的一顆小石子,竟讓她感到焦躁不安。她本已經(jīng)好幾日不得安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熬了一陣果然又是無眠。不多時啟明星已悄然升起,尋思著無事可做,她決定出門走走,興許能藉此恢復(fù)往日的平靜。
棠湖是江都北最大的一個湖泊,水域?qū)掗熃K年云遮霧繞,湖里蘆葦叢生水路復(fù)雜,是故風(fēng)景雖美,卻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而望月宮就坐落在棠湖云煙最深之處。
黎明的熹微方才開始蔓延,光線在花叢中蹁躚,刻意營造著溫暖和平。四下靜悄悄的好似一座空島,但她知道輪值的守衛(wèi)從不會有休息的時候,這宮殿奢華絕美卻又步步深藏危機,就如同火紅的曼珠沙華,用令人窒息的華麗詮釋死亡。
擺渡過湖不知不覺又走了幾里,散步到城外時,市集的小販早已經(jīng)打點好鋪子開張了。毋庸置疑,江都城里城外從早到晚都是一派繁華。柳枝正綠,春色三分,兩分已化流水盡去。晨曦蕩漾,運河之畔人聲嘈雜,渲染著生機勃勃的氛圍。軒飛喜歡安靜,卻又喜歡看著這市井喧囂。殺手的人生遠(yuǎn)不僅是殺人,除去武器和遮掩,她并不別于這世間生存的蕓蕓眾生。
果蔬味、魚腥味、血肉味,各種氣味混合在人流中,實在算不上好聞,但在軒飛看來比起望月宮來實在叫人好受許多。身后人潮熙攘,或討價還價或以物易物,一張張容顏書寫人生百態(tài)。身前船只往返,艄公搖槳哼著江南小調(diào),一聲聲欸乃吟唱歡喜憂愁。她移開目光投向了對岸,似乎在凝神望著什么,這平和是難得的美好,軒飛本該逐漸平靜,可現(xiàn)實往往事與愿違。
比如再次闖入她小小世界的這個人。
“可巧,又遇見姑娘了?!?p> 她一向不信巧合,所以她的手指又捏住了飛刀。
“在下江陵,無意驚擾姑娘,在此先賠個不是?!?p> 軒飛沒有絲毫反饋,就好像這個人根本不存在。然而她還是難免生出了一點好奇,自己的裝束普普通通,圍巾與帽子也幾乎完全遮住了面容,他又是怎么認(rèn)出來的?
她的冷淡并未澆熄江陵的熱情,在面對她之前他早已設(shè)想過這般情形,如若軒飛親切友善,反而會攪得他措手不及。
折扇輕搖,他似乎在猶豫該用怎樣的言辭應(yīng)對這位冷美人。“石橋細(xì)水,綠柳青荇。此地風(fēng)光甚好,無怪乎姑娘喜歡。”
“見過多次。”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姑娘身處其間,宛如清水芙蓉繪入畫中,教人不由駐足流連?!?p> 軒飛駭然,一驚自己行蹤暴露無遺,二驚此人言語竟如此大膽。但這分輕薄的確起了一些作用,至少軒飛不急著走了,她要弄清這個登徒子到底想做些什么。
江陵似乎胸有成竹,笑容里顯出了幾分玩世不恭。他走到軒飛身側(cè),抬手指向河畔那一片青蔥的綠葉白花,問道:“姑娘識得此花嗎?”
正是他昨晚未送出的花。料得必?zé)o回應(yīng),他便接著說道:“她叫鳶尾?!?p> 忽然足尖發(fā)力,他就像只白鶴般展翅掠了出去,再回來時卻翩然落在了軒飛身前的石欄上,半蹲著身子,將那花枝遞到了軒飛面前。
“鳶尾姑娘,能否交個朋友?”
鳶尾姑娘?軒飛盯著他好久,忽而背過身去,手中竟鬼使神差地拈著那支花。鳶尾吹彈欲破,就像落在枝頭的雪花,似乎隨時都要化為烏有。軒飛的第一任師父曲心最討厭的莫過于花,“弱不禁風(fēng)就不必茍且偷生?!彼傔@樣說。
美好的東西多半脆弱。軒飛也這樣想著。
“鳶尾恬淡優(yōu)雅,生于市井而脫于凡俗,以腥風(fēng)擾之、血雨摧之,未免可惜。不才肺腑之言,若有冒犯還望姑娘莫怪?!?p> 這人好生的自以為是!腥風(fēng)血雨也好,滅絕人性也罷,我過怎樣的生活與你何干?軒飛雖不大開心,但因他語氣輕緩措辭委婉卻也并未生氣。
“在下告辭?!苯甑?,“希望有緣再見?!?p> “站住。”
軒飛突然開口,聲音不大,但莫說江陵,連她自己怕是都吃了一驚。
這聲音果然如眼神一般空靈,不像是殺手,反而像是侍奉上古神殿的仙女。江陵欣喜至極,望向她的雙眸比這春日的暖陽還要溫煦。
“我叫軒飛,不必再見?!?p> 這個中庸的名字也許更像一個噩夢。
軒飛?!江陵由心而生一絲驚疑,連望著她的眼神也好似忽爾涌起一層迷茫霧色。她就是那個望月宮的軒飛?狠辣無雙惡名遠(yuǎn)揚的“扶風(fēng)”是個小姑娘?
她靜靜盯著他,將一切微妙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
幾經(jīng)轉(zhuǎn)折步入無人的小巷,軒飛撥弄著手中的鳶尾,鮮見地露出了幾分調(diào)皮。
鳶尾姑娘?真是個奇怪的人。她垂頭打量了自己一眼,因為我常穿這白衣青裳嗎?他說見過多次,難道就住在附近?看來以后不能再去那兒了。
“咚”的一聲,小石塊砸在了腳下的青石板上,她才低頭,雙手已遭人反剪,再下一瞬,對方的左手已牢牢捏住了她的肩膀。
她嬌弱的身板看起來幾乎經(jīng)不起這擒拿,她無法反抗,也不必反抗,因為她知道對手是誰。
那少年八尺身長,生得眉清目秀器宇軒昂,其面容冷峻儼然如千年寒玉,肅然有淵渟岳峙之貌。
他如同灰燼的眼神比軒飛更蕭索,任何人從他的眼里只能感受到震懾和凋零。
生命的凋零。
他就是望月宮主麾下唯一的王——“七殺鬼王”劉洵。
區(qū)別于其他人,每代鬼王都能獲賜一個獨有的封號,在劉洵之前的隱曜鬼王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獨眼怪人,名喚作眬鷹,在位數(shù)年間獨步天下無人能敵。然而,就在三年前,才滿二十的劉洵憑著一柄鋼槍擊碎了這個神話,書寫了武林新的傳奇。
此戰(zhàn)幾乎震驚了整個江湖,也令武林正派人人自危。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后輩有如燎原的烈焰勢不可擋,奪得了天下第一殺手的名頭。
江湖中人對于望月宮的討伐一直無休無盡,那一戰(zhàn)之后,紛爭戛然而止,再過了月余,所有的矛頭不約而同指向了同一個人。
七殺鬼王,劉洵。
如果說軒飛是虎,那么劉洵當(dāng)之無愧是龍。
做一個天下聞名的人不是易事,何況一個天下聞名的殺手。幾年前他在一家酒館狩獵,驕狂的對手卻壓根沒把這個手無寸鐵的年輕人放在眼里。他說“我叫劉洵”時所有人都因這“無稽之談”捧腹大笑,而他走出門時那些人仍然在笑。
他連收起笑容的力氣都沒給他們留下。
軒飛緩緩松開手指,白色的鳶尾墜落在地,帶著嬌嗔與羞澀。
一聲唿哨,白蹄烏馬迎面而來,冷峻的黑衣與張揚的猩紅披風(fēng)在她的視線中躍動,然后重新沉寂,一如既往向她伸出了手。
“回家?!?p> 洵哥哥,你生氣了?
江湖事三分真七分假,總是傳得飛快,王元希的血還未冷,轉(zhuǎn)眼間是非便鬧的沸沸揚揚。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盡管王元希的死法太過離奇,梅影山莊的少爺墨冉還是就此被流言推上了風(fēng)口浪尖。
墨冉在房中來回踱著步,劍眉斂聚神色凝重,江陵看得有些心煩,便笑道:“你坐下罷!事未臨頭,好酒好肉且先吃著?!?p> “你倒豁達,被冤枉的是我!”墨冉艴然不悅。
江陵道:“不也有人說是我干得嘛!”
墨冉不齒道:“得了吧,他們說的是‘江陵’!”又嘆道:“旁的也就罷了,你知道我爹早已退出江湖,這事若是傳到他耳朵里,只怕不管青紅皂白非打斷我的腿不可!”
這話在別人聽來不過是夸張的說辭,只有江陵知道他那雙腿殘疾的父親極有可能當(dāng)真動起手來——人上了年紀(jì)總是容易偏執(zhí),在他看來兒子在外頭胡鬧倒不如他在輪椅上坐著來得安穩(wěn)。
“子漸何必生氣?!苯陝竦溃巴踉V栗柢E驚人,除了二指寬的劍痕,兇手再沒有留下任何證據(jù),是非曲折各人心中有數(shù),再多解釋也是無濟于事。”
墨冉問道:“那我便坐以待斃?”
江陵道:“左右大家都空口無憑,不如推給‘那里’。”
那里。墨冉心領(lǐng)神會:“望月宮?”
“不錯?!苯暾f,“你不樂意認(rèn),別人興許不在乎。不多時王家應(yīng)會召開武林大會,你使乙姐姐來收拾那些多舌之人便是?!?p> 墨冉面露難色:“這倒是個法子,只是二姐一來,我可就得老老實實回去了——話說回來,這事和你小子真的沒關(guān)系吧?”
“當(dāng)然!我犯得著嗎?”江陵說著,思緒忽地又渺遠(yuǎn)起來,“放心,我會追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