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玉佩被搶

　　　　上陽夕顏扶著安大娘往臥室走，她的燒沒有退，愈發(fā)滾燙，整個臉都是紅彤彤的。

　　她扶著安大娘躺好，轉(zhuǎn)身就要出去煮金銀花，一直沉默不語的安大娘拉住了她的手，痛心疾首地苛責(zé)：“小顏……大娘對你不薄?。∧阍趺纯梢浴?p>　　上陽夕顏卻突然地沉默了。

　　空氣里一股難以忽略的霉味，此刻竟是這般的嗆人。

　　她低著頭，眼神隱沒在昏暗里，只是說出口的聲音，沒有了往日一絲一毫的稚嫩，低沉地讓人心痛，她說：“大娘，那是我騙他的，只是想讓你女兒看到男人到底是什么樣子。我，明天就離開?！?p>　　那個玉佩，對她而言何其重要？皇家玉佩。雖說不過是身外之物，卻是目前不能讓任何人看到的身外之物，自然如同最重要的秘密一樣死守著。所以，她打的是個死結(jié)。

　　如何會被一撞，就斷了掉在地上，而且她剛剛看到的，那個斷口，干脆利落，必是被鋒利的刀刃切斷的。

　　前世學(xué)醫(yī)，一個人的腳，到底傷沒傷，行走之間，如何看不出來。如何會被一個老婦人蒙了眼。

　　這個地方……是時候離開了。上陽夕顏嘆了口氣。

　　安大娘在這樣的嘆氣里，突然有點(diǎn)不安，她原不想如此做的，這個孩子最落魄的時候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塊玉佩，卻始終沒有賣掉，可見對她而言何其重要。

　　可是……那是自己的女兒?。∪f一真的被休了……

　　“小顏，那個玉佩，很重要吧？對不起，大娘沒有幫你搶回來……”

　　她沒有在意上陽夕顏說的明日就要離開，上陽夕顏也沒有再提，只是安撫地笑道：“大娘，沒事的。你先躺著，多休息。玉佩的事情不用擔(dān)心?！?p>　　她一切如常地煮金銀花，熬粥，給安大娘冷敷降溫，仿佛對待自己的母親一樣，直到溫度漸漸下降，才終于放下了心。那個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遞過來的饅頭，對她來說，始終是救命之恩，這一點(diǎn)，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兩世為人，她太明白什么叫做，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就像那一院子不敢邁進(jìn)來的人，并沒有惡意，也無關(guān)對錯，只是自我保護(hù)。明知力所不能敵，還傻乎乎沖上去的，那是莽夫和傻子。

　　關(guān)鍵時候的取舍，其實(shí)是很簡單很直白的抉擇。一個母親的抉擇，更是天性。她不愿苛責(zé)。

　　只是后續(xù)若是這玉佩落入了有心人的手中，那么他們面對什么已經(jīng)不是她需要考慮的了，她的選擇也很簡單，保全自己最重要。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所為負(fù)責(zé)。

　　只是沒想到，第二天，玉佩就回來了。

　　安大娘家的姑爺，沒了一絲一毫昨日的囂張和跋扈，被人五花大綁著，押進(jìn)了小院。臉色慘白，衣服破破爛爛的，看得到已經(jīng)干涸的斑斑血跡，想來還受了不少罪。

　　來人一共五個，除了被綁的，還有綁人的，剩下兩個將圍觀群眾請離了小院，態(tài)度客氣但強(qiáng)硬，之后便守住了小門。剩下一個一身鎧甲鐵血英姿，眉目俊朗風(fēng)神舒闊。

　　他說，他叫暮離。

　　鎮(zhèn)南將軍，暮離。

　　滿手面粉跑出來的安大娘哆哆嗦嗦跪下了。

　　良渚有兩大戰(zhàn)神，一位，12歲陪著太上皇開疆?dāng)U土，戰(zhàn)功赫赫，16歲封了異姓王的戰(zhàn)神安陽王爺，還有一位，就是這位鎮(zhèn)南將軍，常年駐守邊關(guān)，被百姓稱為良渚的守護(hù)神，深受百姓愛戴。

　　“將軍?！鄙详栂︻佌局雷约翰荒芄?。哪怕安大娘在邊上一個勁拽自己的裙子，一個勁拉著自己的手用力?？墒?，這位將軍一進(jìn)院子看著自己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這一跪，是跪不下去的。

　　她看著自己滿手滿裙的面粉，一臉苦笑。

　　相對的，對面那個一身鐵血的男人，神情激動，雙腿顫抖，連雙手都抖得小心翼翼。

　　她安撫似的朝那位將軍笑了笑。暗地里阻止了將軍想要跪下的雙腿。

　　鎮(zhèn)南將軍，在她斷斷續(xù)續(xù)的記憶里，占據(jù)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太上皇最后的一句話是——“逃，去找鎮(zhèn)南將軍?！?p>　　想必那位年僅八歲被圍堵、被追殺、最后被一掌拍去了最后的生機(jī)的孩子，一直支撐著她苦苦逃亡的信仰就是這句話，找到將軍，找到將軍就安全了。那個那些保護(hù)她的人，一個個死去，哪怕那么多日來，鼻腔里都是刺鼻的血腥，眼前都是滿目猩紅，可是，只要找到將軍，找到將軍就好了……

　　可她，沒有支撐到這一天。她的魂魄，永遠(yuǎn)的留在了斷魂大山脈里。

　　而她，現(xiàn)代社會穿越而來的一縷殘魂，太清楚朝廷地水深火熱，雖然不知道一個8歲的孩子為什么有人非要她死，可是她不想介入，也沒有替原主報(bào)仇雪恨的偉大情懷，她這一條命撿的不容易，這一世，她只想安安靜靜地，善終。

　　所以她沒有去找。只是沒想到，命運(yùn)還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兜回來了。

　　暮離想跪下，想仰天長嘯，想抱著她哭，可最后，什么都沒有做，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說出一個字：“您……”

　　昨晚那個小兵站在軍營門口嘚瑟這塊玉佩，他正好路過，一眼就看出了這是一塊皇家玉佩，每個子嗣出生時都會有的證明身份的玉佩。

　　當(dāng)即奪了過來，再一看背后“夕顏”二字，天知道他當(dāng)時是什么情緒。不敢想，不敢期待。他害怕最后巨大的失望。他害怕這個玉佩只是“撿到”的，更害怕那個隱隱的期待終于塵埃落定到連欺騙自己都做不到了。

　　幾乎是當(dāng)即就要過來，被副將拉住了，卻也一夜沒睡。天還沒亮就立馬帶著人來了。

　　小院里的孩子，只需要一眼，他就相信了。根本不需要問什么。

　　他和傾城從小青梅竹馬著長大，這孩子起碼和她有七八分相像，如何會錯認(rèn)？

　　“哎……”上陽夕顏看著明顯沒法好好交流的男人，嘆了口氣，道：“將軍，借一步說話?！?p>　　“好好……”暮離跟著上陽夕顏去了臥室，留下深思莫測的安大娘和五花大綁卻始終偷偷瞄著情況的姑爺。

　　臥室門一關(guān)上。暮離就撲通一聲，跪了。

　　“殿下！”

　　老淚縱橫。

　　一年！整整一年！他借著駐守的機(jī)會，帶著心腹一遍遍地搜山。太上皇臨終托孤，一封書信一個個暗衛(wèi)繞過無數(shù)關(guān)卡，送到他的手里。這份托付，到底有多重，他自己知道。

　　更何況，這是傾城的孩子?。?p>　　上陽夕顏看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的男人，嘆了口氣，扶起他：“將軍請起?！?p>　　“殿下受苦了……臣……”他站了起來，垂著頭，欲言又止，“殿下這一年如何過來的？怎么會……怎么會……？”

　　“都過去了?！?p>　　“殿下可愿意跟臣回去？”

　　可想回去？不想。如果沒有這枚玉佩的事情，她也許就在這小鎮(zhèn)一輩子。就算出了這事，她還是沒打算回去的。可是，這位將軍讓她明白了，總有一天，還是有人會認(rèn)出來……難道她就要一輩子躲避追殺么……

　　“將軍，我在斷魂山脈1年，整整一年我才走出來。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那些暗殺，不知道是誰一定要我死。但死過一次的人，總是格外惜命。我貿(mào)然回京，想來不是一個理智的決定?！?p>　　暮離心驚于這位殿下的風(fēng)姿和成熟，卻也不曾多想，只是心疼，想來，能讓一個人快速成長，必然是極其痛苦的過程。他斟酌了下，道：“臣有一個辦法，就是可能委屈一下殿下。殿下先隨臣去軍中生活幾年，然后等過幾年殿下長大了看不出往日模樣了再以臣的女兒身份回將軍府。如此相對就會安全些。”

　　上陽夕顏想了想，道：“如此也好，總不能一直麻煩安大娘。這一個多月來，安大娘對我照顧良多，你代我聊表謝意吧?！?p>　　“是。臣遵命。”

　　“父親?！鄙倥χ焐狭髓F血將軍的胳膊，明顯感覺到身邊的瞬間僵硬的身體，笑的更歡，“父親，我們出去吧，安大娘他們，該等急了?！?p>　　“是……殿……”下字被咽了回去，嘴巴牽扯了好幾下，想笑笑不出來的樣子。

　　“父親，我叫暮顏，父親叫我顏兒就好。”上陽夕顏，也就是暮顏，看著一個大男人拘束的樣子，提醒道。

　　“……顏……兒……”暮離一邊叫著上陽夕顏的閨名，一邊心里默念：得罪了得罪了……

　　當(dāng)天，整個小鎮(zhèn)都知道，那個被安大娘撿回來的笑的很好看的女孩子，果然是大人物家的小孩，是將軍府遺落在外的三小姐暮顏。安大娘她家姑爺搶走的玉佩就是將軍府的，也因此，那位姑爺獲罪被趕出了軍營。

　　幾日后，幾個士兵又來了小院，說是給了安大娘很多賞賜，感謝當(dāng)初對他們家小姐的援手。由此看來，這位三小姐，想來還是個格外受寵的。只是聽說，安大娘拒絕了所有賞賜。只說受之有愧。暮顏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這個善良的老人，終究為那一日突然而起的貪婪覺得愧對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