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沉施自然不知道自家小姐的趣味，若是知道，恐怕她是半分不愿往前走了。
而此刻，她好奇地看著這個到了夜晚還如此繁華的街道。彤街熱鬧她也只是聽說，在二小姐院子里的時候，秋月為了顯擺自己多么受重視，總喜歡在她們這些小丫鬟面前吹噓跟著二小姐去了哪里那里。
而她們這些小丫頭，也便只能聽著的份。
思及此，她想，她如今可不是也跟著三小姐來了么？她兀自樂呵，跟著樂滋滋走著，一直到撞到了突然停下的暮顏，才傻不愣登地抬頭。
吟風(fēng)樓。
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
朱紅色大門鑲銅釘，漢白玉柱上白蘭花交纏著攀援而上。橫梁上雕欄畫棟，五彩綢緞花團(tuán)錦簇，各色縐紗隨風(fēng)飄搖，裝潢華麗、占地極廣，名字附庸風(fēng)雅。
空氣中飄逸的酒香夾雜著胭脂水粉，絲竹樂器中兼有調(diào)笑嬉鬧。
暮顏眸色深深地笑了，一看就他了！
她抬腳就要跨進(jìn)去，卻不想被沉施拉住了袖子，小丫頭眼神躲閃，臉通紅，支支吾吾地開口說道：“少爺，這是……這是……這不能進(jìn)，快走吧！”
“唔？這是什么？”她故作懵懂。
沉施卻是信以為真，以為這個剛來熠桐沒多久的小姐是真不知道青樓為何物，她不知道怎么樣解釋比較含蓄又能讓她家小姐明白，最后急的原地轉(zhuǎn)了幾圈，跺了跺腳，帶著一分視死如歸的表情，眼睛一閉，大喊：“這是青樓！哎呀！”
一句話喊出口，沉施愣了，暮顏愣了，周圍一群人愣了。
“哈哈哈……”
“小哥，大家來這里，都知道這是青樓……尋歡作樂的地方……”
“小哥，第一次來吧，害羞成這樣……”
善意的哄笑聲此起彼伏，想來是自家少爺想要去青樓見識見識，被自己家的小廝攔著了，這事兒，在吟風(fēng)樓門口并不少見。
如此陣仗，沉施已經(jīng)無所適從，只能低著頭羞紅著臉使勁拉著暮顏的衣袖往回走，奈何她家小姐卻一臉坦然地站在門口，興致盎然的模樣，甚至很是大方地對著周圍哄笑的人群點頭微笑致歉。
……
沉施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哥……以前沒見過您，可要進(jìn)來坐坐？”一少婦模樣的女子，紫色披紗長襦裙，緩步走來，系在裙裾的小銀鈴叮叮咚咚地響著，宛如一曲優(yōu)美妙曼的樂曲，聲音婉轉(zhuǎn)清麗優(yōu)雅。
她看著暮顏溫柔淺笑，那笑容，不諂媚、不刻意，令人如沐春風(fēng)。只是說話間，雙眼就像雷達(dá)一般，將她全身上下掃了個遍，待價而沽的意味。
看完之后，那眼神淡了些。卻也沒有別的瞧不起的意味。
暮顏看到美人兒，雖然年紀(jì)大了點兒，但也勝在風(fēng)韻氣質(zhì)，笑嘻嘻湊了上去，道，“這位姐姐是？”
“小哥這嘴兒真甜，這聲姐姐叫的……”少婦舉手投足盡皆風(fēng)情，眼波流轉(zhuǎn)間媚態(tài)橫生。一方鴛鴦戲水的錦帕，掩著嘴咯咯笑著，笑聲清脆悅耳，就像剛剛緩步走來的佩環(huán)叮當(dāng)，“奴家是這吟風(fēng)樓的媽媽，早前奴家那早死的冤家姓陳，小哥叫我陳媽媽就好?！?p> 暮顏一笑，立馬乖乖叫道，“陳媽媽好。家里管得緊，確實第一次來。”
她狀似無奈地看向自家小廝，“您瞧，這不偷偷溜出來還帶了個小尾巴阻攔著?！?p> 說的分外無奈靦腆，卻又理直氣壯。完完全全一個不諳世事卻又分外好奇的公子哥模樣。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
“少爺……”沉施有點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吟風(fēng)樓才是她家小姐今晚出來的目的。瞧，看到青樓媽媽笑得比剛剛吃水晶蝦餃都滿足……所以，她家小姐是真打算將自己當(dāng)男的了么？要是被將軍府知道了，回去她肯定是會被打死的！
聽說三爺是這里的常客……
阿彌陀佛！今天三爺一定不要出現(xiàn)在這里，千萬千萬別遇到，遇到了千萬別被認(rèn)出來！
她閉著眼暗自祈禱，嘴里喃喃自語。暮顏卻不再理這個神神叨叨的小丫頭，已經(jīng)輕車熟路跟著陳媽媽進(jìn)了吟風(fēng)樓。
一進(jìn)樓里，饒是她這個現(xiàn)代人，都甚是震撼！
整個大廳，黑檀木為梁柱，水晶為燈飾，珍珠為幕簾，漢白玉柱，金色臺階，從三樓層層疊疊懸下來的聽說是良渚最好的九重雪煙錦緞，微風(fēng)浮動，如同紫色云海。
地面白玉石上朵朵金蓮綻放，每一朵金蓮中心，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輝。
銷金窟，溫柔鄉(xiāng)，英雄冢。
奢靡、太奢靡了！暮顏來了這世界，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巴佬。這種比她拳頭都大多了的夜明珠，摳下來一個，她的鋪子絕對不成問題了……
身后，閉著眼沖進(jìn)來的沉施，此刻也是瞪大了眼，張大了嘴，哈喇子都快留下來了……
丟人。暮顏悄悄地捂了臉。這個小丫頭，今天帶她出來真是失策。
陳媽媽的眼，又淡了幾分，正想隨便尋了個借口離開，余光之間，看到三爺?shù)馁N身小廝小譚，急匆匆朝這里走來。
三爺在這里有自己獨立的房間，那里任何女子都去不得，也從來沒有女子進(jìn)去過。有什么需要，都是小譚出來吩咐。
作為一個青樓的媽媽，她自然不懂三爺，但是三爺給的錢，足夠包下整個吟風(fēng)樓，她自然當(dāng)祖宗一樣供著。
如此，一時倒也不走了，轉(zhuǎn)了身微笑著等著小譚過來。沒有看到，身后“沒見識”的小廝神色瞬間巨變。
呆愣的沉施嚇得立馬合了嘴，怕什么來什么……她……死定了！趕緊拉拉自家小姐準(zhǔn)備立馬撤退，可是暮顏卻不認(rèn)識小譚，一臉疑惑地轉(zhuǎn)頭問沉施，“怎么了？”
此刻，小譚已經(jīng)來到面前，沉施絕望地?fù)犷~閉眼……
小譚朝著陳媽媽行了個禮，道：“陳媽媽，這是我們?nèi)隣數(shù)呐笥?。”說完，又朝著暮顏行了一禮，道，“少爺，我是三爺?shù)男P叫小譚，三爺有請?！?p> ……第一次逛青樓被家里長輩抓包是得多大的背運。還是身為一個女子，第一次逛青樓被抓包。
暮顏突然覺得頭頂有一群烏鴉飛過，她終于知道沉施剛剛是什么意思了。
陳媽媽眼睛里的淡色倏忽之間便沒有了，格外溫柔地笑道，“既是三爺?shù)呐笥眩沁@位少爺請便。”
暮顏扯著嘴角笑笑，發(fā)現(xiàn)怎么也笑不起來，懊惱地跟著小譚一路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