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暮顏失笑,好嘛,也不用招呼他坐下了,這一坐一站他不累,她看著都累,一些收買人心的東西說完了,便開始說正事,“別叫我東家了,跟沉施一樣,叫我小姐吧。酒樓想要在這魚龍匯聚的帝都活下去,一個是特色,還有一個重要的,便是質(zhì)量。采買一定要嚴格,萬不可粗枝大葉蒙混過關(guān)。每一道菜不需要每天都有,偶爾有吃不到的,回頭客才會更多。開張的那天您準備下,會有貴客到場?!?p> 說的人不覺得,聽得人卻暗暗心驚,的確,為什么每天的菜需要一樣呢?這么簡單的道理,卻從來沒人想過,如今被人家說出來了,才覺得竟然如此簡單,他正色說道,“屬下謹記?!?p> 暮顏又交代了幾句,確定沒什么遺漏之后,才起身帶著南瑾準備離開,她揮手讓郭掌柜先走了,她也不是擺譜要人家送出大門的那種人,正好走走看看再檢查一遍,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筆產(chǎn)業(yè),她心里不是很有底氣,卻不容有失。
院子里,是她從斷魂山回來以后栽過來的藥草。都是對生長習(xí)性沒有太大要求,但是市場上價格相對較高,質(zhì)量卻良莠不齊的品種。
前院大堂裝潢一新,完全看不出當日落滿蜘蛛網(wǎng)的模樣了,雖然桌椅都是前東家留下的,不過也已經(jīng)修繕過了,整個大堂以紅黑基調(diào)為主,很是大氣內(nèi)斂。
她轉(zhuǎn)了一圈,很是滿意,郭東升站大堂里指點小廝打掃,看到暮顏準備離開,小跑著走來相送,對他來說,無論這位小姐如何親善,該有的禮數(shù)他還是要有的。
暮顏站在門檻內(nèi),看著前方,沒有回頭,聲音淡淡地道:“郭掌柜。我這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給你最大的信任,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給你最好的待遇。你……莫要讓我失望了去?!?p> 那聲音,仿佛帶著千鈞之力般,壓了過來。郭東升彎了彎腰,格外謹慎地保證道:“屬下定不負東家所托?!?p> “如此,甚好?!?p> 一味的親切隨和在管理上永遠行不通,壓力自然還是要有的。她淡淡地說罷,帶著南瑾走出了萬品樓。
留下一臉凝重的郭東升。
此時濃霧盡數(shù)早已散去,淡淡的日光籠罩下來,小攤小販沿街售賣吆喝,倒是比清晨熱鬧許多,她帶著南瑾走走停停,很有閑情地逛起了街。
這個時候的少女,突然很是少女,看什么都很是新奇,小攤上的東西款式簡單,質(zhì)量也不是很高,只是給尋常百姓家的小姑娘玩的,價格也很便宜,她看看這個,摸摸那個,倒也有趣。
“他也許會拿了你的配方另起爐灶,畢竟,那些材料并非不可尋?!蹦翔蝗婚_口。
仿佛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么長一句話,又或者只是驚訝于他說的內(nèi)容,前面的少女頓了頓步子,繼續(xù)往前走。
她何嘗不知道這樣的風(fēng)險很大。南瑾都知道的事情,她怎么會沒想過?,F(xiàn)在只是一個開始,往后呢?當他,或者主廚,或者萬品樓里的某個人,了解了其中內(nèi)幕,知道了藥膳其實一點都不深奧,更何況藥膳所需要的,基本都只是不太難尋的藥材。
那么,隱于幕后,無人知道的真正主子,又能怎么樣?
似乎因為這個略微有些沉重的話題,暮顏也不玩了,沿著道路右側(cè)安靜地走,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走出十來步,才笑意森森地說道,“想來,讓他們后悔自己的選擇,亦不是難事。”
那樣的笑意,帶著破釜沉舟殺伐果決的肅殺和涼意。南瑾突然覺得,這春天的風(fēng),終究是冷的。冷到了骨子里。
暮顏卻并沒有在意南瑾的心理活動,話題一轉(zhuǎn),問道,“南瑾,你有伙伴么?”
伙伴?他自然是沒有的。他的伙伴只有手里的匕首。伙伴這種東西,關(guān)鍵時候不是用來出賣和背叛的么,他自然是不能要的。就像他一直覺得暮顏太過于仁慈,如果是他,那么萬品樓掌柜、主廚的家眷,他都會捏在手里??墒撬龥]有,她并不心存疑竇。
他沒有吭聲。
“我大約可以猜到你是做什么的……想來你是沒有伙伴的,那種可以將自己后背交付的伙伴?!?p> 后背交付?后背交付意味著會死。甚至,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伙伴和合作還是不同的?;锇槭墙桓端械男湃危踔?,將自己的弱點交給對方保護的那種信任,但是合作不是。合作更趨向于各取所需,我和郭掌柜,是合作。必要的時候,我可以比你還要狠心。但我不希望最后走到這一步,這不是我的初衷。”
暮顏仿佛只是感慨一下,并未指望這個悶葫蘆對自己倒苦水,或者表忠心。若是他真這么做了,她才應(yīng)該開始擔(dān)心自己的小命安全與否的問題。
這仿佛成了她和南瑾的相處模式,沉施過于簡單,有些陰暗的東西她不想讓她知道或者擔(dān)心,而南瑾似乎成了一個可以讓自己很放心地發(fā)牢騷的人,這樣也是挺好。她仿佛需要這樣一個人,咋咋呼呼的有沉施一個就夠了。
想到被自己丟在院子里的沉施,想來此刻她肯定是醒了,也肯定發(fā)現(xiàn)自己不見了,不知道是否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想著回去哄哄那個著急的小丫頭,順道買了點她愛吃的綠豆餅,也就回了。
而此刻,彤街里一個好像一直都沒有租出去,大門高高的門檻上都落了厚厚一層灰的鋪子二樓的走廊里,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一身黑色錦袍,衣袖和領(lǐng)口都繡了繁復(fù)的線條,帶著古老的神秘感。
他握著小巧琉璃杯,杯中液體淡淡酒香,晶瑩剔透。他無意識晃著杯中的酒,目光卻緊緊鎖著暮顏離去的方向,看了很久,才似乎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身后的侍衛(wèi),“剛剛那個少年發(fā)現(xiàn)我了?!?p> 侍衛(wèi)沒有接話,只是朝那個方向看了看,剛剛那個少年回過來的那一眼,有種心悸的感覺,猶如死神扼住了呼吸,他可以確定,少年一定發(fā)現(xiàn)了主子目光鎖定的對象。
“去,查查她身邊那個少年?!彼愿郎砗蟮氖绦l(wèi)。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