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告別往事 再次分離
只有一把鏟子，雖然有些遺憾不能親手挖出來，不過她并沒有經(jīng)驗，旁觀也可以……張依若琢磨一下點了點頭，蹲在一邊看慕容九明一個人埋頭的挖酒。
慕容九明顯然已經(jīng)有經(jīng)驗了，挖了一尺深之后就丟下鏟子用手去扒開下面的土，不過片刻就露出了埋在土里的壇子。他驚喜的喊道：“挖到了！”
張依若幫忙搬出那兩壇酒，慕容九明又把地面恢復(fù)原樣踩結(jié)實了，重新插回鏟子，這才一手一個酒壇子，認準(zhǔn)了方向帶著兩人出了竹林。
她們回到前院時，謝舒凡正坐在院里的桌前等著她們。
張依若樂顛顛的幫著慕容九明去井邊把酒壇沖刷干凈，十三就坐在了謝舒凡身邊。
謝舒凡看著與慕容九明玩的十分開心滿臉笑容的張依若，唇邊浮起一絲冷意：“張依若生性愛熱鬧，性格熱情大方討人喜歡，無論走到哪里都會結(jié)交無數(shù)好友。她身邊永遠都不會缺朋友，遲早有一天她身邊就會沒了你的位置……”
十三淡淡的說：“她不是那種人?！?p> 謝舒凡猛的將視線轉(zhuǎn)到她的臉上：“你就那么相信她？她到底哪里值得你這么對她？”
十三看了他一眼，重新收回自己的視線：“我愿意，自然值得。”
謝舒凡愣了一下，心中百味陳雜，這還是當(dāng)日他曾對十三說過的話。他定定的盯著十三冷漠的臉，眼睛里的光明明滅滅，許久后才艱難的說：“我懂了！過了今日我就離開……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
十三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才說：“鏤金龍鳳鐲我還有用處，待用完后定雙手奉還！”
謝舒凡眼中僅余的希望瞬間就熄滅了。他眼神黯淡，許久后才輕輕笑了一聲：“不必了。不過是個沒用的鐲子，你若喜歡，就贈與你吧！”
張依若刷干凈了酒壇子，回過頭沖著十三揮了揮手，拍了拍身邊的酒壇子，臉上帶著得意洋洋的笑，滿臉都寫著求表揚。十三微微一笑沖她點頭，張依若立刻笑的更開心了。
謝舒凡在張依若回頭的剎那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臉上帶著一絲笑意看著她們的互動。只在眾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才從眼神中泄露出一絲黯然神傷。
慕容風(fēng)動做的全魚宴自然是人間難得的美味。又有美酒相伴，這一頓主賓盡歡。慕容叔侄都喝醉了，李毅早就喝爬了，只有謝舒凡還保持著清醒。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玉兔東升，冬天的揚州入了夜，風(fēng)一吹依舊帶來幾分涼意。
張依若也喝了不少酒，酒意上頭沾著枕頭就睡著了。十三把人扶進安排好的房間安置好后，有人敲門。
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正是謝舒凡。在十三關(guān)門前，謝舒凡伸出手擋住門：“這一別不知何時再見，陪我走走吧！”
十三雙唇緊抿，與謝舒凡對視許久后，緩緩打開門：“走吧！”
外面小鎮(zhèn)上家家門口都燃起燈籠，高懸在門口。
謝舒凡突然停下腳步看著那些燈籠：“你可知，為何這藏峰鎮(zhèn)家家戶戶一入夜就會在門口點上一紅一白兩盞燈籠？”
十三沒有說話，謝舒凡勾起一邊的唇角，眼中卻透出幾分神傷：“紅燈籠，是為了給出門在外的夜行之人照亮腳下的路，而白燈籠，則是為了給想要歸家的亡魂照亮回家的路?！?p> “藏鋒鎮(zhèn)最開始的居民，其實是追隨歸劍山莊創(chuàng)始人慕容昊的手下們的家眷們。征戰(zhàn)沙場，九死一生，雖說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依舊還是希望有一天能夠魂歸故里，再看一眼自己的家人！為了等待不歸人，怕他們在夜里迷失方便，便有人在門口點起一盞燈籠，為活人照明，為亡魂引路?！?p> “歸來的是活人，自然是天大的喜事，要用紅色；回來的若是亡靈，便是白事，該用白色。后來，便漸漸發(fā)展成了這樣一種習(xí)俗，看著怪異，卻承載了人們對團圓的美好愿望?！?p> 謝舒凡轉(zhuǎn)過身看著十三，月光和著溫柔的燈籠的光芒照在他的臉上，他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此刻看起來異常的溫柔：“忘憂是我給你的名字，可我知道你始終還是忘不掉十三所背負的一切。做你想做的事，我只是希望你能記住，我會一直都等著你！我會在郡王府的門口為你點上一盞燈籠，為你照亮回家的路……”
十三抬頭看著越靠越近的謝舒凡，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出聲問他：“你這是何苦呢……”
謝舒凡眼神暗了暗，看出她的防備于是停下腳步，雙手背負在身后說：“你想我放手，我便放手?？捎龅竭^最好的，其余的便都成了將就，而我偏不想將就！你若活著回來，我便八抬大轎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娶你過門，你若死了，自然管不到我怎么做！”
十三被他的話逗笑，謝舒凡也跟著笑了：“放心！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天，才不會想不開給你殉情呢！”想他死的人太多了，他偏要好好活著，讓那些人即使心里恨得要死也只能憋著！
謝舒凡抬頭看著天上的圓月，突然瞇眼露出個挑釁的笑來：“你若死了，我會找到你的尸骨，然后做法讓你不得轉(zhuǎn)世投胎，再帶著你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你就只能眼睜睜看著流口水，卻什么都摸不到吃不到！我必要你死了也不得安寧！”
十三與他對視兩眼，突然微微偏頭看著旁邊的燈籠笑了：“那你動作可要快點，有人說我必遭天譴，動作慢了，可能連我的殘魂都找不到了！”
謝舒凡看著淺笑的十三，原本冷硬的心軟的一塌糊涂，他柔聲說：“什么天譴，若上蒼有知，為何會讓世人在苦海中沉淪？都說菩薩心腸救苦救難，那些明明無辜卻遭遇厄運的人，怎么不見有人來救？我回到忠義王府之后，見過多少不平事！好心救人卻被反過來害死全家的、無辜被冤枉入獄的、因無意間一個眼神就被當(dāng)街打死的、家中只有老弱婦孺便被族人逼死的好名正言順霸占家產(chǎn)的……若非要說人生在世，孰能無過?？赡切唏倮锏臒o辜孩童總該是無辜的吧？他們又為何也要受盡痛苦折磨？難道活著本身就是一種罪過？為什么這世間的好人總要活得如此艱難？”
說到最后他臉上青筋暴起，一雙眼睛里的黑暗十分濃重，像是個想要吞噬一切的無底深淵：“我曾經(jīng)相信過正義、公理，結(jié)果它們在我眼前被人硬生生砸碎了！我相信過人性、親情，結(jié)果，我這滿身傷痕都是我最親最近的人賦予我的！我多想回到當(dāng)年，我只是個破落戶家的平哥兒，一輩子貧苦卻干凈，也好過現(xiàn)在看似風(fēng)光無限實則滿身污濁！”
他張開手緩緩在十三面前轉(zhuǎn)了一圈，最后露出個自嘲的笑：“唯一與那些美好有聯(lián)系的人，就是你！我拼命想要抓住你，可越是靠近你，我就越是絕望……曾經(jīng)那個美好的小仙女，她再也回不來了……你說得對，我不該把自己的意愿強加在你身上……”
謝舒凡伸出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頰，看著十三那雙清晰的倒映出漫天星火卻讓人永遠都看不透的眼睛，哀傷的說：“我會好好活著，活得比誰都好！我會等你，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子，在我心里，你永遠都是那個教我識字的十三妹妹……”
謝舒凡緩緩拉住她的手：“最后陪我走這一程吧，讓我好好地跟那些過往道個別?！睙o論是好是壞，那些往事，他都該放下了。
十三看著他眼中的祈求，最后緩緩反手握住他的手，轉(zhuǎn)身與謝舒凡并肩往回走去。
在院門口，二人像一對普通的朋友一般道了別：“再見?！?p> 這一次，兩人都沒有回頭。
回到屋里，張依若睡得正香。她似乎是把被子當(dāng)成十三了，在睡夢中把被子硬是團成個人形，頭緊緊挨著人形肩膀睡得很熟。
十三緩緩坐在床邊看著張依若的睡顏，看著她毫不防備的樣子，緩緩伸出手輕輕落在她的脖頸處來回摩挲：只要她輕輕一用力，這脆弱的脖頸就會立刻被捏斷。張依若毫無所覺，似乎覺得她的手在脖子上有點癢，干脆拉過她的手壓在了臉下。
十三輕笑一聲，張依若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雖然看不清人，可只要在十三身邊她就覺得特別踏實，她想也不想拍了拍身邊的床咕噥一句：“小七……睡覺……”話都沒說完就又在酒精的作用下睡著了。
十三褪去外衣躺在張依若身邊，之前還一動不動像個死豬一樣的張依若立刻自動湊了過去抱住她的腰。十三唇角微微上揚，閉上眼睛很快就只剩下清淺的呼吸聲。
第二日張依若起的遲了，她迷迷糊糊伸出手在半邊床上摸了摸，入手撲了個空。張依若努力睜開眼睛，屋里空蕩蕩的，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張依若猛的坐起來，一掀被子就要下床。
不等她穿好鞋，十三從屏風(fēng)后轉(zhuǎn)了出來，看到一臉呆滯的張依若揚了揚眉：“醒了？快穿衣洗漱吧，早飯早就好了，就等著你了！”